快近年关,宫中忙了许多,又因着前段时间惠婕妤死、宋嫔流产、四公主殁,因着五公主的百日宴都一切从简了办,另外解了玉嫔和云妃的禁足。
过了五公主的百日宴后,皇后的身子又不好了,吃了许久的药,不但没好,反而病得更重了。
孙言心自从封了孙妃之后,李显瞻夜夜都是宿在景仁宫,眼下他们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孙言心的恩宠,惹来后宫之中颇多的嫉妒与恨意。后宫嫔妃更嫉恨的是,李显瞻居然在皇后重病之时在朝堂上提出废后的意思。
幸而,一众大臣全力反对,皇后才保住了中宫之位。
太后又犯了头疾,遣了月姑姑请李显瞻和孙言心去慈宁宫中侍疾,李显瞻是孝子,虽在朝堂上与大臣意见相悖,心中不悦,但听闻太后病了,仍是匆匆的赶去了慈宁宫中。
待李显瞻与孙言心到慈宁宫中时,六宫后妃都已被召来慈宁宫中侍疾。李显瞻和孙言心一到,太后便皱着眉威严的道:“皇后乃后宫表率,皇后不能废!”
说完,凌厉的眼神落在李显瞻身边的孙言心身上,孙言心缩了缩身子,往李显瞻身后退去。
李显瞻向太后请过安后,眼神落在一旁的云岫身上,才与太后道:“儿子鲁莽了,母后切莫气坏了身子。”
赶紧着让月姑姑端了药上来,亲手喂着太后喝下。太后哪里会相信李显瞻的话,语气没有方才的强硬,叹了一声:“眼下皇后正病着,你便在朝堂上说要废了皇后,十几年的结发夫妻,你将皇后置于何地,将安月公主置于何地?”
想到安月公主,李显瞻的脸上显出愧意,应承着道:“母后放心,儿子绝不再提废后一事。”
太后也没理会李显瞻话中的真假,道:“去看看皇后吧,总不能有了新人,便将旧人都忘在了脑后。”
说罢,太后又看向一旁候着的云岫,关心着问:“哀家听闻你前几日身子又不好了?”
云岫恭敬着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有施太医诊治着,臣妾的身子已经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你的身子一直弱得很,好生照料着,皇上眼下虽宠着孙妃,日后也会想起你的好来,养好了身子给哀家生个小皇孙。”
云岫低头轻声应下,低头之间,还是瞧见了孙言心脸上闪过的妒意。
李显瞻明白太后的意图,不愿再继续留在慈宁宫,正好找了个借口:“儿臣去坤宁宫看看皇后。”说罢,便告退去了慈宁宫。
云岫从慈宁宫离开回到长春宫没一会儿,李显瞻便来了长春宫。李显瞻抖落一身的风雪,才喝了口热茶暖了身子,便将屋子里伺候着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自李显瞻踏进长春宫的那一瞬,云岫便知道他来的目的,果然,李显瞻坐在热炕上,思虑了一会儿,便与云岫道:“朕答应了太后不会废了皇后,朕也答应了会立言心为后,朕也答应了你,言心成为皇后那一日,便是你出宫之日,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云岫略想了一会儿,道:“皇上不废后,孙妃又要被立为皇后,那唯一的法子,就是皇后死。”
李显瞻摇了摇头:“皇后与朕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即便朕不爱皇后,也不愿她死,更何况,此时皇后若是死了,太后更会怀疑朕。”
倒是为难到云岫了,她在屋子中来回的走着,一直搓着双手,手心暖和的似是要蹿出火星子来。
许久,云岫才道:“那只有让皇后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李显瞻疑惑:“皇后只要一日在后位之上,胡家的地位便能稳固,皇后即便不求其他,也会为了保住胡家的地位而守住皇后的位置。”
云岫一笑:“胡氏一族的荣宠是皇上给的,并非是皇后,皇上若是收回了胡氏一族的在朝中的地位,皇后娘娘守着后位还有何用处?”
李显瞻点了点头,应下云岫的主意,却仍是为难:“眼下朝中大臣,母后及后宫的嫔妃都帮着皇后,皇后又岂会此时自请废后?”
云岫既说出让皇后自请废后的话,必定是早有筹谋,果然,她笑着问道:“皇上可知皇后为何病了?”
李显瞻不解,望向云岫。云岫道:“皇后娘娘并非是病了,而是中毒,为了保住后位,她一直都在给自己下毒。”
李显瞻惊愕的看向云岫,似乎并不相信云岫所言,这几年来,皇后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坏,太医精心调养着,怎么也不见好。
云岫瞧出李显瞻眼中的疑惑:“只要朝中胡氏一族的势力渐弱,我有法子让皇后娘娘自请废去后位。”
李显瞻这才信了云岫些许,道:“胡氏一族并没有出色的人可担大任,在朝中的势力早已不如往年,皇后不管是否还在后位,胡氏的没落是注定的。”
屋子外的风雪渐停,李显瞻在长春宫坐了没多一会儿便出了长春宫,直接带着人去了孙言心的景仁宫。
孙言心的恩宠无二,且她一入宫,李显瞻便急着废后,其中含义,后宫皆知。
云岫拢了拢衣袍,披了件浅碧色的狐裘披风,手里捧着暖炉只带了玉宁一人缓缓的向坤宁宫而去。云岫到坤宁宫时,见月姑姑在殿外候着,想着太后定然是在殿内与皇后说话,也不好此时进去,便与月姑姑一同在殿外候着。
外头天气冷,坤宁宫的寒菊知晓云岫的身子不好,哪里敢让云岫在寒风凛冽的殿外候着,忙引了云岫和月姑姑先去西暖阁里候着。
西暖阁的隔壁就是坤宁宫内殿,木制的屋子许是隔音效果并不好,又许是太后气急,教训皇后时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云岫倒是将太后的话悉数听了去。
太后怒急的指责道:“哀家都叫你不要再用那些毒药了,你偏不听,眼下这种境况你还用毒药装病,若是让皇上察觉一二,你的后位还如何能保得住?”
皇后委屈的道:“母后息怒,并非是臣妾又用了那些毒药,自从那日母后训斥后,臣妾再没有用过这些药,臣妾前些日子突然病倒,太医诊治许久都不见好,臣妾也是昨日才发觉饮食里被人下了这两味毒药,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怕至极,莫非是皇上……”皇后不敢再往后猜。
寒菊进殿内向皇后禀了句:“瑾妃娘娘过来了。”
太后望了眼天色不早,便欠身道:“时辰不早了,哀家就先回慈宁宫,你跟瑾妃好好说会话,身子也好得快些。”
“是。”皇后应下,送着太后出了屋子,寒菊又说月姑姑在西暖阁里候着,便带着太后先去了西暖阁。
云岫见太后过来,赶紧着向太后请安:“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领着月姑姑便走了,寒菊向云岫道:“瑾妃娘娘久候了,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云岫这才随着寒菊出了西暖阁往殿内而去。
只见皇后娘娘仍是一身明黄的凤袍,妆容梳得一丝不苟,端坐在正位上,偌大的坤宁宫虽燃着暖和的炭火,却让人从心底生出一丝的凉意来。
一进屋子里,还不待皇后开口,云岫便道:“臣妾今日来是替皇上当说客的。”
皇后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不敢相信的看着脸色坚定的云岫。
云岫又道:“皇后娘娘给自己下毒装病一事,皇上已全然知道,皇上之所以没有拆穿皇后娘娘,是念在与娘娘多年的夫妻之情上,给娘娘留着情面。”
皇后看着云岫,质问道:“本宫给自己下毒一事,是你告诉皇上的?”
云岫并未回答皇后,继续说道:“娘娘以为只要稳坐在皇后之位上,便能保住母家胡氏一族的实力吗?皇上已对娘娘生了嫌隙,生了废后的心思,又岂会再重用胡氏一族,怕是胡氏一族很快就要退出朝堂之中,娘娘何不在此时退去皇后之位,让皇上对娘娘怀有一分愧意,对胡氏一族心存愧意。”
瞧着皇后的神色中有了动容之意,原本就是她在苦守着后位,李显瞻的心里从未有过她。云岫又劝说道:“皇后娘娘放心,即便您不再是皇后,安月公主依旧是皇上最宠爱的长公主,您也是长公主之母,皇上会善待您与长公主的。”
皇后思虑许久之后,终是点头应下:“好,本宫答应退去这皇后之位。”
说罢,顿了一会儿,看着云岫道:“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皇上的心中只有孙言心一人,本宫苦苦的守着这后位,不敢做出一点的错处,前朝阻挠,太后阻挠,始终都阻挠不过皇上对孙言心的真心。瑾妃你如此的替皇上筹谋,当真以为皇上会对你有半点真心吗?”
云岫笑了一声,神色中显出些许的凄凉的意味来,坚定的与皇后道:“臣妾没有过想当皇后的心思,也没有想过得到皇上的真心,臣妾从入宫之日便明白,帝王家从没有真心,皇上对孙言心的那些真心,日后也将会被后宫里的争斗磨得所剩无几。”
屋子外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云岫裹上狐裘披风,捧着尚有余温的暖炉出了坤宁宫。步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没有回头看一眼这庄严肃穆囚禁了多少女人的梦的坤宁宫。
第二日一早,皇后便上书以身子多病无法统领后宫之由,向李显瞻提出自请废后。
宣帝四年,十二月初,废皇后胡氏,中宫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