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医踌躇着,犹豫着,云岫看出他脸上有为难之色,那是医者对病症手足无措、同情悲悯才会流露出的神色。
云岫缓缓开口道:“你无需什么顾虑,惠贵人情况如何你且从实说来。”
施太医颔首:“惠贵人肚子里孩子是强保下来的,伤了母体根基,眼下虽看着只是动了胎气,怕是那孩子在惠贵人的肚子里呆不过五月,时间越久,惠贵人的身子就会越差,恐怕到时会一尸两命。”说完,不由捏着袖口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云岫唏嘘的叹道:“那只有眼下打掉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了。”
施太医道:“即便现在打掉惠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惠贵人也会留下病症,恐不止无法生育,落胎后也可能会出现血崩而死。”
不想惠贵人的状况已经遭到这个地步了,留下孩子会死,打掉孩子也可能会死。云岫想了一会,问:“那惠贵人可知道她眼下的境况?”
施太医回道:“想是她自己也察觉出身子不妥,求下官保住她的孩子。”
云岫思虑很久之后,才问:“孩子若在惠贵人的肚子里保五个月,也就有七个月了,施太医觉得到时惠贵人能生下这个孩子吗?”
施太医迟疑着,反复斟酌之后才小心谨慎的道:“若惠贵人那会还有力气,在生产时再下一剂催产的药,也是有可能生下孩子,只是惠贵人怕是……”施太医没有往后说下去,云岫却是了然于心。
惠贵人怕是生子力竭而死……
殿内,袅袅的香味缠绕着,施太医恭敬的微弓着身子,等待着云岫发话,云岫思虑了好一会儿,神色中略有感伤,道:“本宫去看看惠贵人,总该问问她的意思,这个孩子毕竟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施太医应下,又问:“惠贵人的事,皇上那儿是不是……”
云岫摇了摇头:“皇上朝事繁忙,惠贵人的事只会给皇上徒增烦扰,暂且先瞒着吧。”
施太医点头应下,便提了药箱子告退。
云岫让玉宁拿了披风过来,直接匆匆的去了素心堂。路上,云岫问了玉宁瑞嫔和玉嫔的胎如何,玉宁一直都是暗中留意着瑞嫔和玉嫔两边的动静,说玉嫔和瑞嫔的胎无事,云岫这才放了心,稳步的往素心堂而去。
前脚才踏进院子里,就听到屋子里惠贵人尖锐的声音训斥着宫女。
“你个贱蹄子,我还没死你就想着去投奔别的宫了!我看你心眼大!”
云岫抬脚进来正好看见惠贵人拿着簪子要去插被训斥的宫女的手背,云岫一惊,开口制止道:“惠贵人!”
那簪子却已经深深的插进了那宫女的手背,顿时鲜血四溅,那宫女疼得惨叫一声,霎时脸色大白,浑身哆嗦。真是想不到惠贵人竟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云岫不由脸色变得苍白。
强撑着玉宁的手,云岫宛若一副正常的模样,道:“惠贵人何至与宫人发火,再动了胎气可不好了。玉宁,你带着这宫女先下去包扎一下,本宫同惠贵人有几句话要说。”
玉宁福身,过去带着那宫女退出去,原先在屋子里伺候的宫人也都退了下去。云岫上前去,惠贵人只微微福身,仍是怒着道:“臣妾还没死呢,那宫女就敢往玉嫔那儿去,说臣妾保不住孩子!”
云岫眸子一转,原是玉嫔安置在这儿的人,劝了一句:“既她的心不在这儿,便随了她去,强留着她也不尽心伺候。”
惠贵人愤愤道:“不过是个贱婢,臣妾岂能由着她想如何就如何,她想走,臣妾就偏要留着她,****折磨。”
素心堂的事,云岫不想插手去管,看惠贵人虽是大怒之中,脸色却是无比苍白,云岫开口道:“本宫看了你的脉案,你身子似乎并不好,你这孩子是强留下的,多你的身子多有拖累,怕是生产时会难以支撑。”
惠贵人警觉的看着云岫,问道:“瑾妃娘娘的意思是……要臣妾落了这孩子?”
见云岫默认,惠贵人立即发起狂来:“当初臣妾的孩子保不住,是瑾妃娘娘让施太医拼力保住了臣妾腹中的孩儿,现在又让臣妾落了这孩子,瑾妃娘娘是把臣妾当猴儿耍吗?”她望着云岫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云岫缓和了语气下来,小心的安慰着:“你若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恐怕累及性命,即便这样,你也在所不惜吗?”
惠贵人坚定的点头:“臣妾自个身子臣妾清楚,施太医说臣妾早已坏了身子,若这孩子没了,臣妾恐怕难以再孕,臣妾此生唯一的希望就压在肚子里这个孩子的身上了。”
云岫摇头叹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本宫会继续让施太医给你保胎,直至孩子生下。未生产之前,切莫动气,小心再动了胎气,怕是华佗在世也保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罢,云岫就出了屋子,唤了声玉宁便离开了。
把惠贵人要生下孩子的意思传了个施太医,玉宁沏了杯热茶递给云岫,小心的问:“主子是想让惠贵人留下孩子的?”
云岫赞许的看了玉宁一眼,徐徐的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后宫里的孩子多些,也就热闹些,先皇有是一个儿子,咱们皇上却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皇上也是盼着惠贵人生下孩子的。”
后宫不乱,她如何能能将那些心思歹毒的人一个一个的拔除,让李显瞻放心的将他心爱的孙言心接入宫中,这样,她便能早早的脱离如囚笼般的皇宫了。
也许,她是自私的,可放眼望去,这后宫里哪个女人不自私?
玉宁担忧着:“惠贵人要是真生下了孩子,指不定会是公主。”
云岫懒懒的道:“再过一两个月,孩子成形了,施太医诊诊脉便知是公主还是皇子了。若是皇子,怕惠贵人还会生出点别的心思来!”
说道这里,犹想起惠贵人的身子来,到时能把孩子生下来都已经是她的运气了,若能母子平安,云岫只能认为惠贵人上辈子修的福分太多了。
小生子引着几个太监宫女进来道:“奴才见过瑾妃娘娘。江南进贡了好些上好的苏绣锦缎和珠宝首饰,皇上说让瑾妃娘娘先挑,捡着喜欢的,都挑了。”
云岫看了下太监宫女们呈上来的东西,有匹浅碧色绣莲叶荷花的苏绣不错,开春了,到处一片嫩绿的颜色,这匹苏绣倒也应竟,只是颜色素了些,怕是没有嫔妃喜欢,便挑了这匹苏绣,又捡了一匹浅粉色桃花的,至于珠宝首饰,她倒没什么喜欢的,只随意捡了些,填充库房罢了。
小生子领着人离开了长春宫后,又陆续去了皇后、云妃、昭妃、瑞嫔、玉嫔、惠贵人……一干人的屋子。
稍晚些,李显瞻批了奏折就来了长春宫,见内殿里摆着云岫今儿挑下的东西,不由着皱了眉:“朕让你先挑,你反倒挑了些不好的。”
云岫拿着那两匹苏绣缎子在身上比划着,向李显瞻道:“皇上觉着我穿这两个颜色不好看吗?”
李显瞻抿了口茶,点了点头:“你确实适合这两个颜色,只是那些珠宝首饰,着实算不上是最好的,朕让你先挑,便是想让你捡些好的留着。”
云岫随意的扫了眼那些首饰,转而盯着李显瞻:“皇上让我越过皇后先选,是何用意?”
李显瞻略沉吟,开口道:“若非如此,岂能显出朕宠爱你来?”
云岫暗笑,眼下,她虽是与昭妃、云妃共同协理后宫六尚,虽看着三人在后宫地位一般,可她到底比云妃多了个“瑾”的封号,而昭妃,连儿子都住到了云岫的长春宫里,三人之中,云岫却是占了上风。
“那皇上接下来又有何筹谋,需要云岫做些什么?”云岫问道。
李显瞻负手而立,看着院子里已经从暖阁里搬出的扶桑花道:“眼下后宫尚算得上平静,朕打算先让言心以陪太后的名义先在后宫适应一下。你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朕对言心的心意。”
如此说来,云岫怕是离宫的日子不远了,不由心中一喜,高兴的应下。
有太监进来说皇后又犯病了,请李显瞻过去,云岫自然是一副担忧皇后的模样,催促着李显瞻去坤宁宫里看皇后。
缈缈努着嘴不乐意的道:“皇上还不容易来咱们这儿一趟,就让人给请走了,主子你也不留留。”
云岫敲了下缈缈的脑袋,佯怒着道:“皇后病了,我要是留着不让皇上走,指不定后宫里要怎么编排我了。要是前朝在奏我一个狐媚君主的罪名,怕是我就离那冷宫不远了……”
缈缈不明云岫是同她玩笑,愧疚着道:“都是奴婢想得不周全,差点害了主子。”
云岫与玉宁大笑起来,缈缈这才发觉被打趣了,立即生起怒来大声道:“主子与玉宁姐姐又笑话我!”
笑声未止,红豆挑开帘子进来焦急的道:“主子,大皇子病了,眼下锦绣姐姐在照顾着。您快过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