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云岫睡得极为安稳,还梦到了离宫以后她与临亲王两人逍遥自在的过活,原是极美好的一个梦,梦境陡然生变,李显瞻领着千军万马出现,对她和临亲王紧紧相逼,李显瞻手中的剑破风而来,直指她的心口,却在那一瞬临亲王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要!”云岫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幸好只是梦!云岫松了口气,手心尽是细汗,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已经入秋,深夜中有些凉意,云岫看了眼从窗棂格子投射进来银华月光,稳了稳心神,心中虽有些不安,但还是继续睡下了。
半宿里,景仁宫的大门被悄悄的打开,宝月楼的宫女犹虹姑姑匆匆的进来将已经睡熟的李显瞻和孙言心惊醒,犹虹姑姑说是安月长公主不好了,请李显瞻去宝月楼里看望。
李显瞻因着对废后胡氏的愧疚,因此对安月极为的宠溺在意,孙言心也因着明日就要当皇后的缘故,心情极好,此刻也显出了一国之母的气度来,催促着李显瞻赶快去宝月楼里看看安月长公主。
李显瞻也不耽搁,披了件披风就紧跟着犹虹姑姑走,走了好一会儿,他才隐然发觉不对:“这不是去宝月楼的路?”
犹虹姑姑跪下请罪道:“奴婢欺瞒皇上,请皇上恕罪。”
半宿里要将他从景仁宫骗出来,想必其中定然有文章,李显瞻先是问道:“你且说来,你是要将朕带去哪里?”
犹虹姑姑回道:“寥落居。”
月光下,隐约也可见却是去寥落居的路,李显瞻未再继续问下去,让犹虹姑姑起身,继续带路,往寥落居而去。
寥落居中点着豆黄的灯烛,屋子里照得并不是很明亮,胡氏一身粗布衣裳坐在正殿中,手中正缝着安月的衣裳。李显瞻进来,眼神落在胡氏手里缝的衣裳上,胡氏笑着说道:“是安月那丫头调皮将衣裳刮破了,她又是极喜欢这件衣裳,我便替她缝着。”
李显瞻劝了句:“你这屋子里灯光又暗,安月又不缺衣裳穿,不紧着这大晚上的给她缝衣裳。”
胡氏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向李显瞻行了个礼,问道:“听闻皇上要立孙妃为皇后?”
李显瞻一挑眉:“你拘在这僻远的寥落居里,倒是消息灵通的很!”
胡氏道:“倒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我知晓皇上的心思,自从我当上皇后的那一天起,我心中便明白皇上心里唯一的皇后人选只有孙言心。这几年来,我胆胆颤颤,事事小心,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皇后之位。退下来那一日,我心中反倒平静了,皇上心中本就无我,荣华富贵也只是过眼云烟,如今能远离后宫的争斗,也算是幸事。”
李显瞻不解:“那你深夜里将朕骗过来此处,是为何?”
胡氏跪下进言道:“求皇上立瑾贵妃为后。”
李显瞻惊问:“为何?你从皇后之位落下来,全拜她所赐,你对她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怨恨?”
胡氏摇了摇头:“当初皇上废后的心思已生,反倒是瑾贵妃劝我退一步,我如今才能平安的远离后宫的争斗,安月才能得皇上宠爱。”
李显瞻坚持的道:“如你所说,朕心中唯一的皇后只有言心一人,瑾贵妃虽聪慧机警,也有为国母的气度,只是她到底不是朕心中的人选。”
胡氏一笑,反问了李显瞻一句:“瑾贵妃不求皇上恩宠,也志不在皇后之位,为何会如此的帮着皇上立孙言心为后?我不在局中,反倒将后宫里的那些明争暗斗看得清楚明白,孙妃能成功的入主景仁宫,其中怕是少不得瑾贵妃的帮衬。”
李显瞻听此,心中不由犯了疑心,他与孙言心的那晚,他怎么会如此的把持不住?
为了离宫,她竟把心思动到了他的身上!真好,真是不能对她太过小觑了!
见李显瞻面容之中已有怒气,胡氏这才不紧不慢的道:“皇上难道以为孙妃当上了皇后,便可高枕无忧,后宫祥和?她能容得下瑾贵妃摄六宫事?”
李显瞻咬着牙道:“言心被立为皇后之后,朕会遵守与瑾贵妃的誓言,放她离宫。”
“哦”胡氏疑问了一句,随即笑了出来:“那明日皇上真能放瑾贵妃离宫吗?皇上舍得放她离开,从此再不相见?抑或皇上以为以孙言心的脾气秉性能震慑住六宫吗?”
李显瞻被问住,这段时间以来,后宫由云岫管理着,风平浪静,以孙言心骄纵的性子,如何能让六宫心悦诚服?怕是反倒将孙言心推上了危险之境。
豆黄的灯烛忽闪忽闪的,夜风悄然潜入,吹灭了其中一处烛台上的灯光,胡氏起身来,显出几分的困意,下了逐客令:“夜已深,皇上还是回景仁宫吧,别让孙妃娘娘久等。”
夜深寒凉,李显瞻回景仁宫的路上,心中愁绪万千,的确,如胡氏所说,若真放了云岫出宫,此生不复相见,他舍不得。即便孙言心当上皇后,也无法震慑后宫,到时,孙言心定会陷入危险之境。
只是,他心中明白,云岫离宫的心意如此坚决,就算明日他不兑现承诺,她也定有法子离宫,也有法子隐藏在他根本就找不到的地方。
回到景仁宫里,孙言心还在等着,见李显瞻回来,关心的问了句安月公主怎么样了。李显瞻的神色有些恹恹,只道安月无事了,让孙言心勿需担心。怀中搂着孙言心睡下,脑子里却尽是云岫的面容,她在宫外的时的坚毅,在宫中时略带病容的苍白容颜,她抚琴、看书、作画时的专注……
一夜无眠,李显瞻一脸的倦容去了乾清宫中,荣公公提醒着他该在封后的旨意上盖下国玺了,李显瞻迟疑了许久,终是将国玺稳稳的印下去,许久才拿开。
遣了荣公公拿着圣旨去景仁宫宣读,李显瞻在乾清宫里坐了许久,想着这会儿荣公公应当是快到景仁宫了。突然,他心中便急了,立即派了小生子去将那封后的圣旨截了回来。
小生子在荣公公正要念圣旨之时,总算是赶了过来,及时的阻止了荣公公,小声的与荣公公道:“师父,皇上说你拿错了圣旨,送来景仁宫的是这份。”说罢,将荣公公手中的圣旨抢下,将带来的另一份圣旨递了过去。
同时,另一道旨意已经送去了长春宫。
云岫跪在地上听着传旨的公公念着旨意,她的心由惊愕慢慢的转变为愤怒。
李显瞻竟与她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昨日还特意与她说要立孙言心为后,最终这封后的旨意却是送来了她的长春宫,原本该是孙言心的名字,此刻却是变成了她的名字。
云岫忘了谢恩,跪在地上许久,还是玉宁将她搀扶着进屋子里坐着。
玉宁端着一杯茶送过来给云岫压压惊,又说道:“奴婢派人去景仁宫那边打听过了,皇上封了景仁宫的那位为孙贵妃。主子,皇上封后的旨意以下,奴婢还是劝您将先前的心思都放下吧。”
云岫摇了摇头,不甘心的道:“我在后宫之中步步为谋,害死了多少的人,就为了给孙言心铺路,以便成全我出宫的心思,哪知兜了这么一大圈,竟将我自己围在了这深宫之中。他是天子,枉我如此信任他,他竟失言于我!”
如嘶吼一般,云岫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悔恨的道:“早知如此,当初在宫外我就不应该救他,不应该再回宫……”
玉宁瞧着云岫此番崩溃的模样,也忍不住眼红落泪,轻声的劝了句:“主子,您别这样,仔细伤了自己。”想伸手去扒开云岫紧抓着头发的手,许久才将云岫的手掰开可见手中竟拽下了好几缕的发丝来。
许久,云岫才平静下来,擦拭掉脸上的泪痕,让与您给她梳妆,换了一身华贵的贵妃服制,不要任何人相陪,一人去了奉天殿外跪着。
李显瞻还在奉天殿里与朝中大臣商议国事,便听得殿外有云岫的声音传来。
“臣妾资质愚钝,当不得国母之位,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立孙贵妃为后,兑现皇上与臣妾当初的诺言。”
朝中大臣对此议论纷纷,猜不透云岫意欲何为。李显瞻早已料到云岫会对立后一事无法接受,却没料到她竟如此大胆,在奉天殿外,在朝中众臣面前请他收回成命。
只是圣旨以下,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如此聪慧,又怎会想不通这一点?
原来,她只是想要惹怒他。
李显瞻皱着眉令奉天殿里伺候的宫人将云岫押回长春宫里看管起来,继续与朝臣议事,皇后已立,她终究是要在这深宫里陪着他,生同衾,死同穴。
云岫在奉天殿外磕破了脑袋,却没有猜透李显瞻的心思,徒劳一场,反将自己陷入更加无以挣扎的地步。
这深宫,围得死死的,她已是一只飞不出去的笼中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