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1年11月,一个爆炸的消息传到成都唐廷临时总部:凤翔军区司令、唐前线剿匪总司令郑畋被部下凤翔军区作战参谋长李昌言率兵驱赶,现正南下投奔成都而来。
郑畋一边走,一边上奏章给皇帝李俨,大体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按照剿匪总体部署,郑畋将凤翔的军队全都派到前线兴平去,因此凤翔守备力量空虚。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10月份的时候,率军驻扎在兴平的凤翔作战参谋长李昌言以粮饷供给不足为由,煽动士兵发动军变,突然率军返防,袭击凤翔府。
为了避免军队自相残杀,郑畋决定净身出户,将凤翔战区司令官的职位给与李昌言,以和平方式解决军变。
“骄兵悍将”操作节度使废立是从安史之乱至五代十国时期,中国政治生态中存在的一种特殊力量。
毫不夸张的说,唐政府自己设计制度将自己玩死。
根据学界研究统计,从安史之乱爆发到朱温篡唐建立后梁的150年时间内,大唐境内共发生兵变110多次,平均一年多就有一次军人哗变。依赖军人建立的五代,在短暂的54年中,竟然发生过85次兵变。
最后结束这个局面的是宋太祖赵匡胤。他先是当了一会“骄兵悍将”,取得了他家主子柴荣的权力,以宋取代后周。然后又使出“杯酒释兵权”治了“骄兵悍将”,罢去禁军将领及地方藩镇的兵权,真正解决了自唐朝中叶以来地方节度使拥兵自擅的局面。
奏章中,郑畋并没有浓墨重彩地谴责李昌言的不是,反而为自己控制不力,处置不当而造成的局面向李俨请罪,要求李俨重办。
剿匪总司令被驱赶,长安剿匪的事情就会停滞下来,唐廷不敢怠慢,立即召开了宰相,商议对策。
“李昌言不识大体,驱动功臣,臣认为应该严肃处理!”韦昭度道,一脸愤怒。此人出身京兆韦氏,是第一批不远万里从长安跑来追随李俨的人。他入相是个偶然。
王铎成为首相后,就暗中和萧遘合作,除掉了田令孜的摇尾裴澈。为充补宰相班子席位,王铎相中了博学多闻韦昭度,将他从户部侍郎升为吏部尚书,入相辅政。
作为吏部尚书,韦昭度从用人角度出发,这个发言是非常必要和正确的。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位置出发,不好高骛远,不瞎扯空谈,不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世界就和谐。
“韦相说的是,对这样无君无上的人,应该千刀万剐。”萧遘说,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不过,当下情势复杂,动一而引发全身,这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这个李昌言太可恨了!”李俨骂了一句。
有郑畋坐镇前线,李俨是放心的。早前“龙尾坡大捷”的战报也让他看到了重回长安的希望。现在,这一切让李昌言给毁了,非常不高兴。
“皇上息怒,今事已成定局,臣以为就不要再去捅李昌言这个马蜂窝了。”王铎奏道,“若逼得太紧,狗急跳墙,他投奔盗匪,岂不是自伤军力。”
听王铎一番话,李俨这才稍微冷静,说道,“那就听之任之?”
“不仅听之任之,还要加以抚慰和笼络,早日将凤翔司令官的位置给他,令他消除疑虑!”
“欲取之,将固予之。王相此策高啊。皇上,就让他再嘚瑟一阵时间,办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韦昭度赞同道。
“是啊,皇上,臣附议。”萧遘也说道,“当下主要问题是长安的剿匪总司令没有,以后剿匪的事情怎么开展?”
“萧相说到点子上了。”王铎道,“臣作为首相,无法为皇上分忧,实在惭愧。若皇上不弃,臣愿意亲往前线,统领三军,为皇上扫清盗匪!”
说完了,离开座位,伏在地上,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李俨被他吓了一跳,口中念念道,“不妥不妥,爱卿乃我大唐首相,朕要是派你去前线,岂不让黄贼笑话我大唐无人?再说,你若走了,这一大摊子的事情谁来做啊?不妥不妥。韦相和萧相,你俩帮朕劝说一下。”
韦昭度和萧遘赶忙扶起王铎,七嘴八舌就劝了起来。
王铎越说越动情,将他对帝国如高山大海的深沉的爱悉数表达了出来。最后鼻涕眼泪一起哗啦哗啦流了满面。
最终,经不起王铎的再三恳求,李俨批准。
…
这一场廷对的全过程很快就让人“转播”到陈敬瑄耳里。
“可恶,这三人戏演得可太好了。”陈敬瑄愤愤道,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田令孜没正在吃饭,见到老哥一副气愤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老哥吃饭没?”边说边示意侍从上一副碗筷给他。
桌上摆了三个菜,还有一壶酒,看上去很精致。
陈敬瑄沉不住气道,“令孜啊,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饭。”
田令孜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一块肉说道,“民以食为天嘛,吃饱了才有力气啊。老哥,灯影牛肉。快来尝下。”
灯影牛肉是四川的传统名吃。这种牛肉片特别薄,呈半透明状,用筷子夹起来,在灯光下,肉片上的丝丝纹理会在墙壁上反射出清晰的图像,所以美其名为“灯影牛肉”。
“得得得,你吃你吃,我可没你那么好心思。好不容易搞掉个郑畋,这下可好,帮了他王铎一个大忙。”陈敬瑄道,“我早就跟你提过了,这总指挥的人选要早日定下来嘛,你看看,现在这…唉。”边说边直摇头。
原来,李昌言对郑畋不利是田令孜的诡计。郑畋在长安的围剿中取得不俗成绩,使得田令孜心里有点不舒服:郑畋手握“尚方宝剑”和“十万大军”,若运气好的话将黄巢赶出长安,必然“功高盖他”,届时可能唐廷就没他什么事了。
于是,田令孜就密令驻扎在兴平前线的西川黄头军基地司令李鋌使出了“离间计”,诱使李昌言回军,和郑畋自相残杀。虽最终没达到目的,但也将郑畋从位置上赶了下去。可是未想,此时王铎一党突然发力,在皇帝面上演了一出双簧,递补了郑畋的职位。
田令孜喝了口酒道,缓缓道,“老哥,实话说,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这总指挥的职位!”
“吓?你莫不是喝糊涂了?”
“老哥,来来来,别急,我慢慢跟你说。”田令孜一边说,一边帮他斟酒。
“一来,这个总指挥看似权力很大,实则有名无实,长安附近的军队根本就指挥不动。可是稍有差错就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烫手山芋。二来长安反击战是只许胜不许败的战斗,以郑畋之能都迟迟无法取得更大的成果,莫说在江陵不战自遁的王铎了。”
“嗯,确实如此,贤弟高见。”
“再说了,他王铎有粮吗?”田令孜道,“郑畋要有粮,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扳倒他。”
当日,正当田令孜忌惮郑畋之功时,就得到郑畋向朝廷催粮饷的消息。郑畋在给皇帝李俨的奏章中说,“凤翔仓库枯竭,粮草薪饷无以为继,请皇上尽快拨出粮饷。”得此消息,田令孜才让李鋌给李昌言出了一条“粮饷不济,激怒士兵,率军回击”的计策。
到这会,陈敬瑄才彻底明白,哈哈大笑道,“无粮总指挥,光杆司令。”
“现在,我们只要将这个‘宝贝’控制住,就天不怕地不怕了。”田令孜道,意思指的是皇帝李俨。
“前线哪里,让李鋌、巩咸、高仁厚他们节制好军队,不要落后更不要出头,保存好实力,随时待命。他们是我们在前线的顺风耳和千里眼,将来我还有大用。”田令孜道,想了想又说,“王铎这边,也要做一些防范才行。”
“贤弟有什么高策?”
“我还想派个老熟人给他做监军。”田令孜诡笑道。
“谁?”
田令孜凑近陈敬瑄耳边,低声说了一个人名。
陈敬瑄一脸惊讶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