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天的第一片树叶落地的时候,女儿就要求我带她进山,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也是,从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起,就被山包裹,还专门去看什么山。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懒懒地起来,就看见自己久未出世的运动鞋被擦得铮亮,而女儿已如猫般地爬到我怀里,一声不吭。我说走吧,带你进山。
出门一看,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进山的小路上,原来细密的绿变成了淡黄的柔,但柔软依旧。天怎么说呢?好干净,好清澈。有风起过,无论是树上的叶,还是已干枯的草,都时不时地飘起,于是几片落在发上,几片沾在衣上。虽然干了黄了,但怎么着也还有点幽香。
女儿看着落到她手心的一片红叶问我,叶落了是不是就死亡了?我说,没有死亡,明年还会绿的。女儿一句还不是死了的话,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死了,落了,怎么我就不说呢?是不忍还是不敢?
其实有生就有死这是天道,也是自然那就似乎用不着伤感,更用不着隐晦。
树叶是死了,不过很好看是吗?我对女儿说。
那么,树叶疼吗?女儿问我。
怎么说啊,你说会疼吗?
会的。你说会疼它就一定会疼。
或许平常自己满眼都是物质的世界,而对于自己看不见听不着的或者是想不到的都抱着一种实用的态度来对待,也就没想过树会不会疼。
很高兴女儿有感知疼的意识。或许曾经的自己也如她那样,有一种透明的东西伴随过自己的童年,只不过人大了,那种东西也就像鸟儿一样地飞走了,远离了自己。
疼是种畏惧。或许有些东西看不见,但其实也深藏于某个角落,使自己潜意识里感到有畏惧有约束。但成年后这些感觉越来越少,甚至没有。没有了对鬼神的敬畏,没有了对欲望的约束,就在似乎成熟的表象下放纵着自己的贪婪。
是成熟了,但我们得到了什么?
毕竟那个叫灵魂的东西也好,那个叫善良的精灵也罢,还真实地存于这个世界,但愿我的孩子别吓着它,别躲开它,能和她相伴一生。
路边被我们惊起的一只鸟儿,女儿问我叫什么,我说不知道,但我们看到了也真实地知道了那只鸟儿的存在。即使看不到,但鸟儿依旧在飞在鸣。
女儿说她懂,我说我也不懂,但知道了就行了。
山里真好一地净水,满山黑绿,点点的红夹杂其间,有如妍然的少女想出头,又怕羞,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和爱恋。
不管脚下的水已经是如何的冰凉,女儿已经赤脚蹚了过去,还非常坚定地要我紧跟其后。涉过一湾湾的水,爬过一峦峦的沟,一只松鼠突然闪过眼前钻裆而过,而一坨鸟屎恰好落在我头上。女儿笑岔了腰,干脆要我背着前行。
山里真好像个家像个人,女儿说。是有大树撑天,有蔓叶缠地,有巨石虎视有溪水穿行。小者不失其精,其顽劣,大者不损其威,其厚重。阴者冷风森森,阳者开阔四逸。
爸爸,山好大、树好多,有说的山鬼吗?
没有鬼有灵魂。我说。
为什么?
可能吧,鬼为狭者属私己之气。魂为亮者,归净者所有。
事实上我什么都没说’只让她站会儿,看能否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女儿依我言。好久说,看到的太多,听到的太多,怎么啦?我问她,你站了那么久,你能变成其中的一棵树、一只鸟、一株草吗?她说不能,我说我也不能,因为每个独立的物种都有其独立的灵魂,重要的不是遗传也不是变异,而是你特立的灵魂。
归家的路上,女儿好像很珍惜能看到能碰到的一切,她的手里攥着厚厚的一把红叶说要送给她的同学。
夕阳至,我们赶紧回家。女儿还问我什么是灵魂,我说你所能表现出的善良和害怕都是灵魂,灵魂是个美丽的小孩子。
大了就没有了吗?只要你愿意,那个美丽的精灵是会永远在你的心里落个家的,一如这个美丽的秋天,对看到的闻到的人来说就是个美丽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