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这条河日日流淌，我只是偶尔看看它，事实上因为太熟悉我都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我知道从我的窗前它会转个弯，像条蛇一样蜿蜒而去。
夜太热，索性走出去。河岸上的人多得使人无处插足。干脆就来到河边顺河而行。
这个夜晚有月，明朗而朦胧。走在河边，一股河水和高温混合而成的气息发出丝丝的声音，清新，撩人，但又憋闷。幸好有月，月光下的树枝，不再抽搐，软软地舒展在空中，而一只鸟竟然在叫，似乎翅膀都在扇动。
我笑了。感觉走进梦里一般。想起浮生如梦，就想起纪伯伦对幻想的沉醉。莫非，在今夜，此时，河边，我把幻想所发出的情味，当做了真实的存在？
喜欢夜，可能就是觉得自己最适合躲在自己的梦里，看真实的生活像云烟一样飘起又散开？
这么想着，竟跟着河转了一个又一个弯。走了多远，我不知道。蹲下来，想问河水为何转弯，是对自由和理想的追寻，还是对坚硬围堤的委曲求全？
这条河曾滋生过那昙花一现而又盛极一时的大秦王朝，也养育过汉唐自信和大气的不再之梦。那么，为什么就不直来直去而要转过那么多的弯呢？
脚边的泥土刷刷地响，而我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河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河水不声不响地继续着自己的固执。如果不是感觉到脚底的冰凉，我真不知道这河水还在流动。
是，它在动。不管是宿命还是向往，流动就是它唯一的目的。需要流动就是唯一的理由。所以，没有什么堤坝可以把它留住。因为对未来的憧憬、对自由的向往、对羁绊的不屈，足能抵挡住前行中的任何苦涩、任何打击甚至是绝望。
河水无声，似乎不需要说出什么，就那么在貌似平静乃至死气沉沉的外表下，表达着自己的锐气、坚韧、迫切，还有生命的必然。前进就有渗没、断流的危险，但停住就意味着腐臭。一个生命，躯体虽存，灵魂已死该是何等的悲哀！没有了梦就没有了活着的理由。
河堤很坚固，河水似乎在机械地按照既定的方向在流。虽然愤懑，但只能通过冲刷软的泥土、根浅的树木，对真正阻碍它的河堤则无能为力。
但似乎不是这样。仔细看，与其说河在围着堤岸走，不如说堤岸围着河水建。那么是水流在左右着河堤，还是河堤在束缚着河流？必须承认，这条河太小。虽然连续不断地下雨，但河水不会超过人的大腿。不说是坚固的河堤，就是一方软软的沙土，都可以吸灭它，逼迫它转弯而走。但转弯的地方，无疑就是河堤最结实最牢固的地段。
也许，转个弯，它就能继续地走下去，就能在绝望中艰难延续自己向东的梦。也许吧。
其实，无路可走的时候，陷人沙堆的时候，转个弯，就会有另一条路在等待，也许艰难，也许走不了多远，又会是个更大的陷阱，但走了，挣扎了，或许就够了。
多长的路才是路呢？
这条河，即使在河岸的约束下，也在自由地释放着不屈的信号，那就是我可以转弯，我可以在命运的压制下，发挥自己最大的能量来表现自己的精神。
走远了，折转身回家。一个只有经历过太多沧桑后才能有平和神色的老者还在垂钓。我说河的弯真多，他答“弯多了，就能够走得长一些”。
走了太多的夜路，原因是潜伏在身体最深处的痛，比夜更黑，使我不得不走出来。当一个人不堪折磨时，自己都不知道内心的风雪是在什么时候堆积完成的。只想，在太多的风雨来过后，无论是疲惫的皱纹还是灰暗的心情，都需要一个角落来沉淀。而今夜，在这条流淌千年的河边，我意外地找到了归宿。
转个弯吧，或许弯的那头不全是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