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朦胧的屏风,离歌可以瞧见小安子正恭敬地跪在龙塌边,继续锲而不舍地唤着萧元吉。只是当事人侧躺在床榻上,紧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小安子的耐力还真是够韧,继续不遗余力地唤道:“皇上?皇上,您该换药了。”
“朕累了,小安子。”萧元吉轻声地说着,离歌的心尖一颤,狠狠地心疼起来。以往,小安子这样,他会生气,现在他居然透露着疲惫。
“皇上,那您躺着。奴才去外头给您唤个宫婢来换药,奴才让她们轻点儿,绝不打搅到您休息。”小安子声音里透着喜悦,语毕起了身,一回身竟看到了离歌!
大惊失色地,小安子脱口唤道:“娘……”随即立刻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看着离歌震惊和错愕交相辉映。
离歌竖起食指放到唇间,示意小安子不要出声。轻移莲步,上前跪在了床榻边,轻手解开了他的衣衫。萧元吉面向里面,背对着离歌,一动不动。
他定是很累了,离歌瞧见小安子都吓得傻了,双腿也不住地哆嗦着。离歌咬牙,看着那纱布,总感觉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将纱布一点一点地拆开,下面的伤口怵目惊心得令离歌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仍然免不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离歌的手颤抖着,看着那长长的伤口,想起了珪王的话。剑尖如果不是划在了珪王身上,那么,萧元吉会怎样?
小安子已经端了水上前,拿起帕子轻柔地擦拭着伤口。萧元吉眉头紧蹙,身体也迅速僵硬,不过他没有睁眼,而是忽然唤道:“果喜。”
小安子一怔,就听到脚步奔跑的声音,果喜匆忙进来应道:“皇上,奴才在。”
萧元吉却又缄默了,半晌,幽幽地说:“她,走了吗?”
离歌心尖一颤,他口中的她,无疑是指的自己了。
果喜惊惧地看向了离歌,不管怎么回答,他都是抗旨了。而小安子也是一脸迟疑地看着离歌,不知所措。
离歌也是心惊,萧元吉忽然颓然地说:“都下去吧,朕知道了。”
“是,奴才告退!”果喜和小安子看向了离歌,离歌使了个眼色,两人无奈地摇头陆续退下了。
离歌便小心地为萧元吉上了药,然后轻轻地将纱布给他换好。再将他的衣服穿好,从始至终,萧元吉都是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这个时候的他,真是静默,寂寞,令离歌心疼得紧。
这样看着他不知多久了,离歌以为他睡着了,就去给他将被褥盖上。萧元吉忽然说:“下去吧,朕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离歌一惊,没有立刻答话。
萧元吉的声音骤然冷冽:“朕说了,下去!”
离歌怔了怔,吸了吸气,唤道:“皇上。”
萧元吉一怔,随即就要挣扎坐起来,很快又眉心紧蹙,似乎扯动了伤口。他伸出手扶着伤口,拧眉冷冷地说:“朕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朕不想见你!谁让你进来的?朕的话是不是没有人听了?”他冷冷地唤道:“小顺……”
“皇上!”离歌眼眶一酸,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萧元吉身体微颤,没有推开离歌,却依然冷冷地说:“这会儿,又算什么?”
离歌心知,他的火气还没有消。他还在生气,气离歌回来先去了驿馆,气离歌回宫了也不去看他,见了他还要说话气他。只是,他这样却让离歌不那么担心了,生气的萧元吉让离歌感觉更加舒心。
“给朕放手!”他阴沉地说。
离歌也摸清了他脾气,坚决地说:“臣妾不放!”
他一怔,随即更大声地说:“朕叫你放手!”离歌终于悬着的心放下来了,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大了,力道却变小了。他就是这样,气来得快,走得也快。
离歌仔细瞧着,他面容疲惫,甚至眼睛里都有血丝。他虽然没有亲自去寻找离歌,但是想来那一晚上,也睡的不安稳。或许,根本就是彻夜难眠。
况且,他还受了伤,这伤还要瞒着很多人。左元振回皇城,因为左景荣的事情,他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而离歌,见了他一气之下,说潇王救自己是下意识的惯性使然,还比照那时候在梨香院的时候,他拉着自己,替自己挡下左贵妃那一掌也是如此,与爱无关。
但是,当离歌坠崖的时候,他还是推开了掬妃,直直地向着悬崖跑过去。明知道已经坠崖,却还是要跑过去,,那一刻,离歌已然知道了他的心,什么也都明白了。
眼眶有点儿泛酸,离歌喉咙发堵地说:“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萧元吉一震,却是忍住不看离歌,微哼一声说:“朕从来不知道,你也会知错!”
离歌不禁好笑,他就是这样,本就是等着离歌前来认错,却偏偏做出一副骄傲的模样。紧紧抱住他的手,离歌小心地避开伤口,将头放到他的胸膛说:“皇上,那臣妾来给您道歉了,您还生气吗?”
萧元吉没有说话,不过呼吸却缓慢了下来,归于平静,半晌,他似乎很无奈地说:“朕从没有见过,如你这般的女子!”
离歌抬眸看着他,浅笑着说:“那臣妾是哪样的人啊?”
萧元吉抿唇一笑,轻吐两个字说:“无赖!”
“哈!”离歌禁不住笑出了声,他这是要把他自己的优点,硬往离歌身上赖了。
萧元吉又说:“朕昨日在甘泉宫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后来听说你去了驿馆,朕本以为,你会待很久才回来,没想到,那么快就回宫了。”
离歌一愣,这才记起来,本来的确是打断磨蹭到晚一些再回去的。不过潇王随侍的大夫诊治的时候,不喜有外人在,所以离歌才早早地就回去了。
这么一想,又想起慕屏来甘泉宫送金钗时候的话来,离歌总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心底隐隐地不安起来。
萧元吉忽然哼了一声说:“怎么,怀里抱着朕,心里还想着他吗?”
切,醋性又来了。离歌瞄了一眼他,见他的眼神又犀利起来,知道否认了他也不会相信。索性咬牙说:“潇王是为了救臣妾而受伤,如果皇上体恤臣妾,就告诉臣妾他的伤怎么样了?”
萧元吉倒是讶异了:“朕还以为,你会求着朕去看他呢!”
妃嫔不可私自出宫,更何况是要出去,见个男子呢?
离歌坚决地摇头说:“才不去!”
萧元吉眉毛一挑,嘴角微微勾起,看着离歌笑得耐人寻味起来。离歌又说:“臣妾可是您的妃子,他是楚国堂堂王爷,臣妾心里清楚,皇上您可以放心了吗?”
萧元吉轻笑一声,反抱着离歌说:“朕对你还真是不大放心。”
嘎!离歌无语,随即眼睛一亮:“那皇上,您要不要再检验臣妾的守宫砂啊?”离歌可还记得,那一晚,他愤怒地看着守宫砂,忽然就想要离歌。离歌愤怒地给了他一耳光,现在想想感觉像是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
萧元吉却是一怔,随即说:“朕派去的太医被拒之门外,就连琛王和珪王也被婉拒了。”
这些伺书之前已经告诉离歌了,离歌自然是知道的。不要太医也就罢了,但是那随侍的大夫诊治还不容许他人旁观,琛王和珪王好歹是代表王朝天子而去,他拒不见,架子未免太大了些。
离歌又瞧向萧元吉问道:“那皇上您,生气了吗?”
微哼一声,萧元吉说:“朕在想,莫不是要朕亲自前去探望他?”
离歌心底一急,他这个时候去,万一刺客不死心趁机再出手,他都已经受伤了,那怎么行?再说了,离歌可是了解那个潇王的,他十有八九,连萧元吉兴许也不见,到时候要他脸往哪里搁?
所以,离歌不假思索地说:“不,皇上您有伤,绝不可以去。”
萧元吉的眼神缓和,摇头说:“朕不必去,掬妃去了便好。她毕竟是楚国名义上郡主,也是王朝妃子,她去了,见不见随他。”
离歌这才记起来,慕屏去甘泉宫还钗的时候说了,要把潇王回来的事告诉掬妃。那么掬妃做为潇王义妹,按理是该去瞧瞧自己的义兄的。
萧元吉如此说,说明此事掬妃已经请示了他。
这时候,忽然外头传来果喜的声音说:“皇上,太后遣人送来了燕窝。”
离歌忙松开手,顺便将边上整理了一下,萧元吉低咳一声说:“拿进来吧。”
进来的是坠儿,坠儿看到离歌也在,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说:“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萧元吉嗯了一声说:“起来吧,代朕谢谢母后。”
坠儿忙应道:“是,奴婢告退。”语毕,迅速退了下去。
离歌看了一眼,问道:“皇上,现在要吃吗?”语毕,就要起身。
萧元吉却摇摇头说:“朕不想吃,你吃吧。”
离歌不禁皱眉看着他说:“皇上,怎么了?”
萧元吉闭着眼睛,无力的说:“朕没事,就是感觉累了。”
离歌便起身,扶着他躺了下去说:“那皇上早些休息,明天还要早朝呢!”语毕,给他盖好了被褥。
萧元吉却忽然很恨地说:“朕都下旨说左景荣救驾殉职,赏赐了左家诸多恩赐,左元振那老狐狸居然说,已经替朕找好了代替左景荣职位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