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馆位于煦飞路最好的地段,这里别墅林立,可谓寸土寸金。
公馆面积不大,在一众风格各异的别墅中却最为显眼突兀,全因外墙那些五颜六色的马塞克瓷砖,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斑斓,十分吸睛。再加上红色的屋顶和雪白的烟囱,倒好像一个巨大的圣诞老人立在那里。
这座独特的建筑在沪上无人不晓,十分有名,是“沪上四公子”之一的赵天赐亲自设计并督工建造的私宅。
“赵天赐”这名字听着是俗了点,可它的主人却家世显赫,学富五车。
赵总理和夫人有四位千金,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生得唇红齿白,聪明伶俐,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娟秀好看一些。自然是金娇玉贵地抚养长大。
十六岁即前往欧洲游学,二十四岁归国,带了张英国剑桥大学建筑学的博士文凭回来告慰父母。
自此之后,便觉完成了世家公子的天赋使命,日日在外交朋结友,享乐人生,潇洒快活,变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唯一的作品,便是沪上这栋标新立异的私宅。
父母虽然忧心,但又舍不得打骂,只好听之任之,由得他自己住了沪上,眼不见心不烦。彼此约定好,在他年满三十的时候回家成亲,延续烟火。
他今年二十有七,眼见大限将至,也唯有加倍的玩乐,方不负少年时光。
下午四点钟光景,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浓密的树荫,在赵公馆敞亮华丽的客厅投映下斑驳的影子。
收拾得油光锃亮的鲍毓才在客厅等了许久,也不见主人下楼,焦躁地踱到楼梯口,扯着喉咙冲上面喊:“天赐,你好了没?快点呀!”
他们两人均是天之骄宠的贵公子,平日总在一处玩乐,素来熟不拘礼。
楼上传来赵天赐不紧不慢地声音,“老鲍,你催什么催?时间还早的呀,耽误不了你去见蓝小姐。”
鲍毓才简直要给他跪了,“哪里早了,和梦潮说好在锦华酒家碰面,一起吃过饭去给蓝小姐捧场的,梦潮已经打电话来催过一次了。”
赵天赐穿了粉白两色的条纹西服,咖白两色皮鞋,十分的时髦漂亮,十二分的得意,迈了稳稳的狐步下楼。一边整理衬衫领结,一边问:“老鲍,我今天的发型怎么样?”
鲍毓才靠着扶梯直摇头,“天赐,你这是病,得改!”
赵天赐从佣人手上接过礼帽,亲热地挽了鲍毓才,“好啦,好啦,走啦!”
鲍毓才吓得一哆嗦,赶紧和他保持了距离,“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是个断袖。”
赵天赐轻轻一叹,顾影自怜道:“人在高处,自孤独。也是,就我这样的品貌,天底下可有女子能配得上?”
鲍毓才“噗”地一笑,“百乐门的于曼丽小姐,连云鹏兄初见之下都夸她是绝色。”
赵天赐晃着脑袋,慢条斯理说:“美则美矣,气质稍逊,不耐看。”
“那白委员长的胞妹,白丽珠小姐气质上佳,姿容也不俗。”
“英气太过,反而少了女子的柔美。”
鲍毓才又一连推举出几个沪上有名的的美人,均被赵天赐一一给否了。
他心中不服气,但仔细想想,他挑的那些毛病又的确很中肯,让人没有办法反驳。只得闷闷地丢下句话,“我说不过你,待会儿让张大主笔来堵你的嘴。”
二人正说着,已经到了包厢门口,张梦潮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两个东西,出个门真比后宅妇人还要麻烦!”
见张梦潮面色不善,赵天赐朝鲍毓才挤了挤眼睛。
鲍毓才会意,嘴里打着哈哈,“梦潮,你来评评理,小赵说这天底下没有配得上他的女子,我说的那些名媛淑女,都叫他给驳回去了,一时禁还不能反驳,真憋屈死我了!”
张梦潮最喜较真,果然被他们糊弄过去,忘了自己等了许久,是该发一顿脾气的,嘴里嚷着:“狂妄!”
细细思索了一会儿,一拍桌子,“今晚新片首映式的主人公如何?”
“蓝小姐?”赵天赐喃喃道:“除了家世不明,其它还真挑不出什么不好,性子也是既俏皮又和煦的,最难得的是气质清丽脱俗。”
听他这样挑剔的人,口中居然说出蓝岚这么多好来,鲍毓才坐不住了,急道:“怎么,你也要和我抢?我可是追求她好久了,好不容易才混个脸熟,你可不要横插一杠子。”
赵天赐见他这么大反应,存了狭促的心故意激他,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慢慢品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自觉比不上我的潘安之貌,孟玉之才?”
鲍毓才反唇相讥,“我呸!你就一断袖,蓝小姐肯定欣赏我这样有男子气概的!”
赵天赐急了,“哎,谁是断袖啦?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张梦潮笑而不语,用甜酱沾了四季拼盘中的新鲜时蔬慢慢品着,听他两个斗嘴。
赵鲍二人吵了一会儿,见他在旁边看笑话,互相使个眼色,又把矛头指向了他。
“都说不会叫的狗,那才咬人呢,梦潮,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张梦潮笑着个打哈哈,“你们要追蓝小姐尽管去追,就别扯上我了,我去首映式不过是想写一篇中肯的影评罢了。”
话锋一转又问:“你们今天怎么没叫上小姬呀?他平日不是最好风月的么?”
赵天赐一拍脑门,“呀!怎么把他给忘了,我们“四公子”就独缺他了,快,快去打个电话!”
鲍毓才一块烫呼呼的四喜豆腐刚进嘴,摆了摆手,嘬着嘴呼气,“他这几天不得空,忙着在证劵市场上翻云覆雨呢,看来赚了不少,改天要好好宰他一顿。”
另外两个人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必须的。”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吃完一顿饭,又去花行定了花篮花环,准备电影首映礼时送给蓝岚。
蓝岚在沪上第一部主演的影片《被遗忘的时光》,首映式这天盛况空前,一票难求。光明电影院门口挂了男女主演的大幅宣传照,下面堆满各界人士恭贺的花环、礼牌。
二楼的雅座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城中达官贵人预定一空,许多名媛绅士不得不纡尊降贵地坐了一楼大厅。电影公司迫不得已,还在后面还设了不少的站席。
再加上那些贩卖香烟零食的小贩,和查票的工作人员,整个大厅早已人头攒动、嘈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