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时期,两江铁路,如浓墨般的夜色中,一列奉军专列正腾着浓浓的白烟,疾驰着向江北方向驶去。
专列尽头的一间包厢外,有两个穿着锃亮马靴、笔挺军装的奉军卫戍近侍守在两侧。夜已经深了,过道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单调的火车轮轴声,其中一个长着娃娃脸,新进选拔上来的卫戍近侍似是犯了困,眼皮不住地打架,头猛地往下一点,自己又吓得清醒过来。
另外一个长相较为老成的卫戍近侍不禁低声提醒他,说:“张保柱精神点,包厢里可是重要的人犯,出不得半点差错,离换防还早着呢,仔细张队长发现了,又该是一顿鞭子。”
提到包厢里的人犯,张保柱顿时来了精神,只听他有些兴奋地说:“老李你别唬我,什么重要人犯,不就是少帅身边的薛小姐嘛。”
老李压低了声音说:“你才来几日,知道些什么,薛小姐这次参与了暗杀,少帅极为震怒,还不知会怎样处置。听说当场打死三个,跑了一个,活捉两个,现在正连夜亲自审讯她的两个同党呢。”
张保柱小声说:“说起来这个薛小姐还真是看不出,你说就那么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竟能有这般瓢泼也似的胆量,竟敢与人密谋暗杀少帅。”
老李轻轻叹了口气,说:“左不过是那些深宅豪门里的恩怨情仇,阴谋算计,我们哪里会知晓,还是站好岗吧。”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低至不可闻,专列过道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到得半夜,过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皮靴声,老李和张保柱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站得笔直。当先走过来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挺拔,眉目磊落,面容冷峻,穿一套呢子西服,俨然是个翩翩贵公子。
一只手臂却是受了伤,用绷带包扎着,隐约渗出了血渍,那一侧西装只是虚虚的拢在身上,后面跟着几个卫戍近侍,正朝这边走来。
包厢外的两人见着此人,老远就立正行礼,恭肃地叫了声:“少帅!”
贵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此时却微微颦着眉头,嘴唇泯得极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看也不看包厢外的两人,沉声吩咐道:“开门。”
他身后一个卫戍队长模样的男子,略一犹豫说:“少帅您正在气头上,身上又有伤,不如过几日再来看薛小姐吧。”年轻男子却是充耳未闻,径自走进了包厢。
这间包厢是一个套间,陈设颇为精致,外面是一个小会客间,里面光线晦暗,只有靠窗的一侧墙壁上亮着一盏壁灯,发出幽幽的一点昏黄的光亮。
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斜倚在靠窗的一张绿绒沙发上,长发散乱的垂在肩侧,脸朝向窗外一动不动,如木雕泥塑般。要不是背脊还有些微弱的起伏,真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活人。
年轻男子随手拉亮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房间瞬时明亮了起来,却是一种白惶惶惨淡的明亮。他几步走到女子面前,猛地用手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厉声说道:“薛亦霜,你究竟想要怎样?”
女子面朝着他,目光中却是没有焦距,好办天才虚弱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样处置随你叶少帅高兴。”
年轻男子冷哼了一声,说:“李琰你总不会不知道吧?他也任由我处置吗?”
女子顿时急切的问道:“叶少钧,你将李琰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似是气极了,沉声道:“到了此刻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李琰!你说你和他是怎么密谋的?”
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我与你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是以求了李琰帮我报仇。”
男子沉默了片刻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是以才虚情假意和我亲近,我问你那日在马场之后,你们是如何联系的?”
女子恨恨地说:“我知道你书房和卧室的电话不在侍从室的监听范围之内,是以借看书为名随意进出书房,实则是为了打电话。”
男子气得胸膛急遽地起伏,狂暴地说:“好你个薛亦霜,我掏出心来待你,你却私下和别的男人密谋暗杀我,我现在就叫你死了心,李琰已经被当场击毙了!”
女子似是不相信,用手紧紧抓住男子胸前的衣襟颤声问道:“你真的杀了他?你这个浑蛋!”
男子烦躁地扯开脖颈间衬衣的两粒纽扣,解气似的说道:“是,我杀了他,一枪正中眉心,当场毙命!”
女子似是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滑坐在地毯上,说道:“既然如此,我和你再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
男子又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问道:“那你又为何扑过来替我挡子弹,难道你真的爱上了我?”
女子恨声说:“你别妄想了,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李琰,你如果还念在我们昔日共过患难,就给我一个痛快,不然就放我走。”
男子怒道:“绝无可能,不管你是死是活,都只能是我叶少钧的人,李琰如果爱你,怎会把你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又怎么会不顾你的生死,让你去做此等危险的事情。”
顿了顿又说道:“既然你我之间不得善终,那就只能成为孽缘了,我今日就要叫你知道,你心中爱的究竟是谁?”
说罢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虎口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面微微张开嘴,低下头就狂乱地吻了下去。女子无力反抗,慌乱之中咬了他的嘴唇。
男子吃痛松开手,下嘴唇渗出了血丝,双目通红,眼中满是狂暴的意乱情迷,猛地打横将女子抱起,不顾她的拼命挣扎,大步朝里间的卧室走了进去,重重地将她丢在铺着雪白床单的席梦思床垫上。
女子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叶少钧,我恨你。”
男子脸上微微浮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在她耳畔低声说:“你恨吧,我终会叫你爱上我的。”
刚要进一步动作,却有一支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下腹。
原来是身下的女子,趁他不备,摸到了他顺手脱在床上的外套中的配枪。
“起来,放我走。”
男子略微一怔,心知她因为慌乱并未拉开枪支的保险拴。
“你舍得就一枪打死我得了。”
要知他们两人之间有着怎样的前尘往事、爱恨纠葛、恩怨情仇,就得从几个月前,远在千里之外的滇南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