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望着男人隐忍不发的怒气,突然说不出来的恼恨与难受,“我能去哪儿?宇文熠城,如果有得选择,我一定会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放手……”
她不能再对着他,再跟他在一起,夏以沫觉得自己真的会疯掉的。费力的挣脱男人的禁锢,夏以沫转身,不管不顾的就向前跑去……只是,她脚下一抬,一股钻心般的疼痛,却突然顺着小腿的经脉,直冲而上,夏以沫没防备的痛呼出声,旋即重重跌倒在地。
这一次,顾不得摔的生疼的屁股,夏以沫只本能的抱着左脚,一瞬间痛的险些眼泪都落了下来。
宇文熠城原本能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但是,他几乎伸出去的手势,却最终一动也未动,只冷眼望着她摔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让她吃些苦头。宇文熠城并不同情于她。
夏以沫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在冷眼旁观,只死死咬着牙,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揉着自己的足踝。想来是先前她摔倒的时候,崴了脚,所以才会这样疼,不知伤到了骨头没有……而且看眼下这种情况,若是没有人帮忙,她只怕连站起来都费劲,更别说走去哪儿了……“求我……”
宇文熠城好整以暇的嗓音,突然悠悠的响了起来。
“什么?”
夏以沫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眸望向他。
“求我,孤就扶你起来……”
男人一张俊颜,说这话之时,半分表情也没有。
夏以沫险些气的心口疼,“宇文熠城,你放心,我就是冻死在这里,也不会求你的……”
宇文熠城淡淡瞥了她一眼,“好……”
男人凉薄的声线,一如清水一般,凛冽而干脆。丢下这么一个字,宇文熠城果然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夏以沫只觉气的牙根痒痒,相较之下,连脚上的疼痛,都不怎么能感觉出来了。
走了两步,宇文熠城却突然脚步一顿,悠悠然开口道,“夏以沫,你应该知道,若是没有孤的命令,其他人也决计不敢来扶你的吧……”
夏以沫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够变态到如此地步。
“滚……”
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么一个字来,夏以沫犹觉不解气,随手就从身旁抓起一团雪来,扔向对面那个无耻到极点的男人……宇文熠城竟然一动也没有动,夏以沫眼睁睁的望着那白花花的雪团,在他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上,四散开来。
夏以沫完全呆住了,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
男人低沉而华丽的声线,似比这身下的皑皑积雪,还要冰冷。
夏以沫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兀自嘴硬道,“谁让你不躲的?”
话音未落,却见男人长腿一迈,蓦地向前踏了一步。
夏以沫下意识的向后挪去。只是,她甫一动,脚上又是钻心的一疼。
宇文熠城脚步一顿,旋即又向她逼近。
“你别过来……”
夏以沫只觉痛得脸色发白,连一把声音,都仿佛变了调。
宇文熠城却仿若未闻,一双大长腿,仍是步步逼迫。
夏以沫还没有反应过来,脚腕上但觉一股温热的力道传来,抬眸望去,却不知那宇文熠城何时竟蹲在了她的面前,而她的脚踝,此时此刻正被他略带薄茧的大掌,轻巧的握着。
夏以沫但觉脚上被他大掌覆住的地方,一片火烫,那灼热的温度,像是要沿着她全身的血脉,直烧到她的心底一般。
夏以沫下意识的想要将脚往回缩,男人却一把将她扯了住,“别动……”
像是对她的逃避十分不满一般,宇文熠城手上故意用了点力。夏以沫没防备,轻呼了一声,“痛……”
“痛就对了……”
宇文熠城不冷不热的道。
望着女子白皙纤细的足踝,此刻又红又肿的模样,宇文熠城心底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她此生都像此刻受伤一样,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像今天一样从他的身边逃开了呢?
男人眸光一暗。
“我的脚,没断吧?”
瞥了一眼男人讳莫如深的神情,夏以沫小心翼翼的问道。
“知道怕了吗?”
宇文熠城仍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
语声一顿,男人嗓音沉得仿佛没有边际一般,“夏以沫,如果下一次你再敢从孤面前逃走,孤一定会亲手打断你的双腿……”
夏以沫一颗心,陡然一跳。旋即只道他是故意吓唬她,遂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暴君……”
刚打算将脚缩回去,身子却陡然一轻,竟是宇文熠城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夏以沫说不清自己是慌乱,还是羞赧,急急的就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夏以沫,你真的想冻死在这里吗?或者在冻死之前,你打算任由自己疼死?”
宇文熠城冷冷道。
好吧,两种死法,夏以沫都十分的不想。
男人却自顾自的背着她,向缀锦阁的方向走去。
点点滴滴的热量,从男人坚实的后背丝丝传来,熨烫着夏以沫几乎冻僵了的身体。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一松懈下来,她才陡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冷,如此的累,冷到累到,她就想这样趴在他的背上,一直走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太过危险,夏以沫耸然一惊,整个身子,都不由的一颤。
宇文熠城察觉到了,脚步不自禁的一顿。
“很疼吗?”
男人没什么情绪般的问道。
三个字,却刺得夏以沫眼角猛然一酸。她忽而想到,曾几何时,司徒陵轩也曾这样背着受伤的她,走在漫漫长夜里,也曾这样细语温柔的问过她,“还疼吗?”……那时的他与她,都以为,他们能够永远像那没有尽头一般的长路一样,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去……只是,如今,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吧?
心头一苦,夏以沫哽住埋在胸口的一腔痛楚,呢喃一般回应着男人的话,“没有……”
是呀,身上的这些痛,又怎么能及得过心里的痛呢?
宇文熠城没有再说什么。
夏以沫却突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小巧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
这样依赖般的姿态,叫宇文熠城冷硬的一颗心,几乎一软。
须臾,男人却突然脚步一顿,“夏以沫,你在哭吗?”
沉沉嗓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没有……”
死死咬着唇,夏以沫拼命的想要将眼底喷涌而出的泪水压回去,但是那些滚烫的液体,还是不断的从心底涌出来,如同决了堤一样,拭之还有,拭之还有,怎么也止不住。
不能抑制的轻颤,从背后传来,宇文熠城甚至能够听到她竭力压抑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的炙热温度,就如同那一滴一滴砸落在他肩头的滚烫泪珠一样,灼烧的人一颗心,都仿佛有微微的疼。
“夏以沫,你弄脏了孤的衣服……”
许久,宇文熠城嗓音凉薄,突然浑不在意般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夏以沫愣了愣,倒一时之间忘记了心底那层层漫延如同潮水一般的委屈与悲伤。
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瞅了一眼被自己的泪水,淋漓成一大片湿意的男人的衣衫,夏以沫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会帮你洗的……”
她难得这样的乖巧,倒叫宇文熠城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浣衣局的人向孤告状……”
男人嗓音清贵,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他们说你洗的衣服不干净,而且好多还洗破了……”
夏以沫心中再抑郁,此刻也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吧,我是故意的……”
女子轻笑的嗓音,似乎还带着因为方才的哭泣,而残留的湿意,听来有些软软糯糯的,如同小时候娘亲给他做过的桂花糖藕粉一般,宇文熠城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紧紧贴在他后背上的娇躯,单薄纤细的仿佛没有重量,令他忽而有一种错觉,可以就这样一直背着她,走下去,再走下去一样。
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皑皑白雪,万物寂静,这一刹那,只有云靴缓步踩在厚厚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延伸,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但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尽的那一刻。
…………
缀锦阁。
太医已经来看过,开了药之后便退下了,柔香与翠微也被打发到别处去熬药了,偌大的缀锦阁,一时只剩下夏以沫与宇文熠城的存在。
夏以沫望望那个站在不远之处,玉树临风如同高贵神祗一般的男子,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样安静的陪伴在她身边的宇文熠城,令她如此的不习惯,令她甚至有一种其实他很关心她的错觉。
不,这样的感觉太危险了。她宁肯他像之前一样冷酷的对待她,她可以承受那样的相处模式……但是,对她好……她忽而有些怕,他对她的好……人是习惯性动物,如果有朝一日,她习惯了他对她的好,一旦失去之后,她要怎么办?
莫名的恐慌,在这一刹那,忽而狠狠攫住夏以沫。
“我已经没事了……”
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夏以沫强撑出一丝没所谓的笑意,“宇文熠城,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吧……”
男人却是眼眸一深。她这样迫不及待的赶他走吗?有句话叫什么,卸磨杀驴?这突然冒出在脑海里的一个成语,令宇文熠城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夏以沫,你之前为什么要哭?”
宇文熠城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肩头,似乎还残留着她泪水的温度,由滚烫变为冰冷,湿哒哒的贴在他的皮肤上,如此的不舒服。
夏以沫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双眼眸,下意识的垂了下去,迫不及待的想要遮住瞳底一切的情绪。
她不想被他看到她的脆弱。他是她最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但是,宇文熠城还是看清了。他看到她澄澈透亮的眸底还带着的未散泪意,他看到她此刻紧紧拽在被角上的纤弱手势,那样的仓皇而不知所措……自相识以来,他看到她太多的神情,欢笑的、愤怒的、悲伤的、算计的、虚张声势的、肆意张扬的……流转在她明亮如天边繁星的一双眼睛里的每一种情绪,都无比鲜活,无比生气盎然,但他独独没有从她的双眼里,看到过泪水,那样通透而滚烫的泪水,他想知道,是什么人,是什么事,会让她如此失去控制的放肆流泪、不堪一击……他的眼光,如火、如冰、如针尖、如利刃一般,凝视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一层一层的抽筋剥骨,让她无所遁形的尽数暴露在他面前一般。
夏以沫忽而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男人。
“宇文熠城……”
她唤他,“让我见一见司徒陵轩,好不好?”
她是那样恳切的望着他,被泪水染污的一双明眸,充满期待、充满痛苦,更充满乞求。
宇文熠城眸底锐芒,陡然炽盛。
是呀,他早该想到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才会让她这样的流泪哭泣,这样的甘于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原来还是为着那个司徒陵轩……”
男人冷冷咬出“司徒陵轩”四个字,一张俊颜上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夏以沫心里一紧,语声不由的有些迫切,“我只是想见阿轩一面,亲眼确定他好不好而已……”
她已经不奢望面前的男人,能够放过阿轩了,她只是想看看他,想要看看他如今的情况,确认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罢了。
这便是她眼下唯一的要求与希望了。
宇文熠城冷冷笑了笑,“那孤劝你还是不要见的为好……因为你看到之后,一定会失望透顶的……”
薄唇缓缓抹开一丝残酷笑意,“孤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的阿轩他很不好……生不如死,怎么会好呢?”
再一次从男人的口中,听到这“生不如死”四个字,只叫夏以沫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更加刺痛。
“宇文熠城,我与阿轩,到底做过些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们?”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与他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令他恨到如此地步,令他要费尽心机的令他们生不如死?
宇文熠城漠然瞥了她一眼,“孤今日加诸在那司徒陵轩身上的,比起他的所作所为,不过万一罢了……”
不过万一……她与司徒陵轩,真的曾经对他造成过那么大的伤害吗?
“宇文熠城,你曾经说过,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拽着锦被的双手,骨节发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眸,夏以沫定定的望住面前的男人,“既然如此,你放过阿轩吧,我会尽我的所能,补偿于你的……”
这个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不管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为着什么缘由,如此痛恨她与司徒陵轩,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应该受到惩罚的话,那么也应该是她这个罪魁祸首不是吗?
听到她说到“补偿”两个字,宇文熠城眉目一闪。
“夏以沫,你又能拿什么来补偿?”
男人不屑一笑。
夏以沫心底一涩。是呀,她又能拿什么来补偿呢?她有的,也不过是自己这一个人罢了……心口骤然一疼,巨大的痛楚,在这一刹那像是吸饱水的海绵一样,在夏以沫的胸腔里迅速的膨胀开来,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揉碎了一般。
“我的一生一世……”
抬眸,夏以沫缓缓吐出这六个字来。苍白的唇瓣,在这一刹那,褪尽血色。
尽管已经决定,但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掠过阵阵的悲哀。
宇文熠城墨黑的瞳仁,在听到她一字一句咬出那“一生一世”四个字之时,有极锐利的寒芒,陡然炸开在眼眸深处。
“你的一生一世吗?”
修长双腿,蓦地踏前,宇文熠城高大身形,居高临下的,将床榻上的女子,完全罩于他的阴影之下。
附身,男人凉薄指尖,蓦地狠狠捏住女子小巧的下颚,迫着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夏以沫,你的意思是打算……”
语声一顿,宇文熠城将薄唇里的两个字,咬的异常低沉而清晰,“肉偿吗?”
夏以沫被他口中如此直白的说出的“肉偿”二字,狠狠一刺。
这样极具侮辱性的两个字,令她觉得无尽的羞辱。可是,说白了,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抹掉心底缓缓漫延的阵阵悲哀,夏以沫语声平静的开口道。只是,她一张惨白的面色,还是无所遁形的泄露了她此刻的屈辱与难受。
宇文熠城却忽而一把甩开了钳制在她下巴的手势。
“夏以沫,你凭什么认为孤会要一个成过亲的不洁的女人……”
身形秀拔,说这话的男子,甚至不屑的连多看一眼对面的女人都不愿。
夏以沫心底又是一刺。
咬了咬牙,夏以沫豁出去般开口道,“宇文熠城,如果我告诉你,我与司徒陵轩,不过是有名无实呢?”
那语声渐低的“有名无实”四个字,像是一道不期然的琴弦一般,划过宇文熠城的心头,微不可察的撩拨了一下。
“有名无实吗?”
薄唇寡淡疏离的重复着这四个字,宇文熠城寒眸凛冽,冷冷落在夏以沫的身上,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一般。
“孤要验过货之后,才考虑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沉如秋水的嗓音,平滑的从宇文熠城微启的薄唇间,一字一句的滑出,夏以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男人清冽的气息,已蓦地袭上她的唇瓣,如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带着惩罚般的力度,在她的唇齿间,肆意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