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失落的精神家园
川灵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海松还没有睡,在网上看电视剧,长期以来,他们一人守着一个电脑,互不影响,他们喜好不同,看什么都看不到一起去,她喜欢情感剧、哲理剧,他喜欢战争片、警匪片,一开始她还跟着一起看看,总觉得人虽有偏好但兴趣可以培养,渐渐的,觉得改变一个人很难,就各自为阵,互不干涉,渐行渐远,不再沟通。
海松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包,大包小包的山货是最新鲜最环保的,农家自产的山核桃、笋干、菌菇还有她最爱吃的小柿饼,他拿着进了厨房,收拾停当,他越来越勤快,像是弥补他的亏欠,她最不忍心看到他的脸,看似很真诚,她知道忙忙碌碌的生活容不得他多想,他要上班、办案,要赚钱养家活口,工作压着他、房贷压着他,他机械的运转,在现实的世界打拼着,但她想得多,想什么呢?自己理不清,想着唯美的文艺范?柏拉图式的无我?非功利就能赚到钱?坚守道德底线还要生存活命?有时遇到事情,她想和他说说,像刚认识时那样,哪天看到可怜的人她充满同情,哪天见到不公平的事情她发发牢骚,哪天看到功利的嘴脸她产生厌恶,她想和他说的很多,但他很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敷衍过去了,不感兴趣?不再怜悯?司空见惯?麻木不仁?她觉得很难和他沟通了,他在远离她的世界,变得实惠、市侩,他不再是那个一起谈文学谈理想谈未来的激情热血的小伙子,难道是她该变没变吗?还是她out了?没有和他一起进步?她分不清楚!他为她泡了一杯绿茶,他知道她不喜欢功夫茶的浓烈和繁琐,在古色古香的茶具上总会放一只格格不入的玻璃杯,那是她的,她端着茶又想到了他的好,勤快、会做事、体贴、有眼色,她想他还是很好的一个生活伴侣,不要无中生有、求全责备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了门,好友电话说在那段时间里,有个老女人抢了她的专栏位置,她要到新闻单位看看,刚进办公室,就遇到他们怪怪的眼神,围着她问长问短,好像她被疯狗咬过一样,几个贴心的小姐妹叽叽喳喳说着“哎呦,你不在的几个月,老马真可气,说你出事了,挺严重的,主编一听将‘有话就说’专栏给了她”“她可恶心了,觉得自己精明得很,那是虚伪、奸诈”“她总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神气活现的,好像挺关心你,其实巴不得你不回来呢”“她可抠门了,把栏目经费控得紧紧的,我们都没法开展工作”“她还说你的专栏做得太无病呻吟”,川灵笑了笑,挥挥手,把话题岔开来,她能感知姐妹们的真情实意,但她很讨厌背后八婆样的嚼舌头,之所以选择自由职业就是想远离无谓的办公室争斗,有时间自己做点事,比内耗要强,别人觉得她经常示弱,她不在乎,她真想就此大病一场或出件大事,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四面楚歌也好、有朋友相助也好,都能最快的了解人性的卑劣与良善,动物尚有趋利避害、偷食抢食的本能何况社会化了的人。
她见到了主编,他像没事人一样和她打着招呼,他们是老相识了,她的广告公司可没少给他们业务,几个月不见倒没想到抛弃她的竟然是他,她一想也释然了,人存在的价值就是有人觉得你还有价值,写好自己的文章、做好自己的事,虽说从头再来不那么容易,也不象想象中那么难。她没有提起老马和原来的专栏,她不屑,她也知道老马维持不了多久,否则专栏一开始就不会是她的,她想谈谈再启动一个新项目,但哪有这么简单,连自己都没有考虑成熟,听着主编东拉西扯说着无关痛痒的话,看着他脸上的痦子一跳一跳,像一个小丑在跳舞,拙劣而精彩。
自己的蛋糕被他们瓜分的七零八落,看着他们怯怯的沾沾自喜,拿着蛋糕蹩出去、口水直流、忙不迭的吞咽,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分得蛋糕前他们肯定落井下石了、恨恨的踩上一脚、将她踹到爬不起来,如路人那么匆匆、麻木,多了熟人的那份嘲笑和泄愤,自私、怯懦、冷血、狰狞,象偷窥的鬣狗扑上去撕咬被毒蛇毒晕的她。
走出新闻单位的门,川灵轻松了许多,没有工作压力真好,做一份喜欢的工作也没有短暂的无所事事轻松,她暂时没有了催稿没有了写作的计划,她要身心彻底放松一下,把房贷压力也抛在脑后抛给海松,最好能来次一个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去哪里?西藏?地中海?夏威夷?马尔代夫?旅途能给她灵感,能让她静心思考。
海松忙碌着,他无暇多想其它,没有背景的他任劳任怨、一步一步走的扎实,做惯了思想政治工作,他的觉悟很高,以前以师傅为榜样,倒能严格自律,后来风气慢慢变了,同事间的聚会参加的多了,他心里明白,有不少是公款的,对外人的吃请他相当谨慎的,能推的尽量推,但圈子、朋友情面、领导带头,他不能事事推得干净,法不责众吧,多少有点无奈、有点侥幸,吃饭后能拿的红包也让他缓解了经济压力,有一段时间抓得紧,他倒也能带头自律,师傅当时是教导员,快退休了,和他谈了几次,他犹豫了很久,是不是该给师傅送点钱,让师傅推荐一下,送多少合适?十万科级,如果被发现就不得了,事情压得他沉默许多,到节日了,他想先试试,恰好师傅的小孙子快生日了,他送了一块玉,说是给孩子一个吉祥的祝福,权当是师徒之情,正常的人情往来,师母推辞一番倒也收下了,科级十万,再直接送钱他觉得俗气,花着心思琢磨,也没人能请教这种事,要无师自通,师傅好像读懂了他心思,让他好好干,其他的别想,海松好像被人戳破脸皮一样不自在,只能更勤快的做事,单位里的,师傅家里的,师傅换了一套房,从装修到买家具,他都忙前忙后张罗着,闲来还陪师母搓搓小麻将,到师傅家比到父母家还勤,师傅退休时,推荐他做了教导员。
这天,他早早回了家,单位里憋闷,还是副所长被抓的事,这段时间反腐来真的了,听说不仅是滥用职权迁户口,他在夜总会叫了两位小姐娱乐被市里突击检查的人员抓到了,抓了现行,分局也保不了了,但愿事情能早早过去,以前很多事情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笔头子在自己兄弟手里,只要没人应顶着就很快会没事,副所长一天不放回来,他心里就揪着,舒坦不了,无人倾述的苦闷。
他怕川灵发觉他的异常,他想和川灵说说心里话,但不敢,越来越没话敢和她说,是两人生分了,是自己变了,是自己心思重了?他不想想明白。
他要到超市去一趟,明天儿子要回来,小伙子越来越像自己,魁梧的身材,方正的脸,爱说爱动,透着机灵劲儿,儿子从小智力开发的早,奥数班的底子没白打,运算能力、记忆能力都不错,本来是想让他子承父业吃法律这碗饭,初中时儿子倒嚷嚷着学法律将来当个律师,可后来交大附中一个校长到他们学校做了一场报告,就此影响了他,说学理工就要到交大到麻省理工,那时的儿子就像一棵小树苗,你给他点阳光他就向光生长,坚持学奥数、选了物理,最后报考的是数学系,他和川灵担心着纯数学在国内不好找工作,没过多久,他倒回来信誓旦旦说将来要做精算师,他们不知道精算师是做什么的,觉得大概象注册会计师、金融分析师那样吧,小家伙长大了,有主见了,比爸妈有见识了,刚进大学,一星期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一次,现在说忙了,有时两、三个月都不回来,这次是他打电话让儿子回来的,他想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