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声音虽低,可此时太子震怒,气氛诡异,一众从人都屏息静气,观里跟着的几个道士更是噤若寒蝉,那一字一句,便轻易地钻入众人耳中。
楼小眠不由望天叹息,不知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许思颜。
或许对于许思颜而言,真娶个呆木头做太子妃会更幸运些。
许思颜沉郁地看着他们,忽伸手搭在木槿肩上。
“不论你心里怎生想,这里已不是你可以任意妄为的蜀宫!给我回府去,立刻!”
木槿抬眸,眼底有戏谑的笑意闪过,“太子殿下好威风!我可算晓得太子妃为什么跑得不见踪影了!若我有这么凶悍的夫君,非把他打一顿杀威棍赶厨下睡去!可若是至尊无上的太子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惹不起么,总得躲得起吧!”
许思颜捏紧她的肩,“你躲得起,却躲不了!”
木槿给捏得肩膀一疼,冷笑道:“我可不用躲!太子爷斯文扫地,风度全无,真不知怎么还有那么多郡主小姐的喜欢往前凑,真是……瞎了眼了!”
她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低沉含笑,话里话外的嘲讽不屑正和她孩童般纯稚的笑容判若两人。
许思颜微一眯眼,扯过她的肩膀向后方沈南霜的方向摔去。他根本不打算争辩或解释,只需把这个不知是呆笨还是精明的女人送回府里,在他便是一桩麻烦事了结了。
木槿抿着唇紧盯他寂冷的神色,肩膀猛地一矮,已轻松从他的钳制下脱身,眼看他皱眉又要抓来,随手从发际拔下一枚金簪,不疾不徐扎向他的手, 许思颜抓向她的动作,竟似把自己的手掌送上去让她扎一般。
许思颜忙换招避过,手掌斜切向木槿手腕。而木槿碧袖一拂,金簪拖过明锐的光芒,飞快避开他的袭击,毫不留情地扎向他那张漂亮的面庞……
看到这二位翻翻滚滚打得热闹,周少锋已忍不住揉眼睛,再揉眼睛,人却已被两人的打斗逼得退了又退,恰站到楼小眠身畔。
他侧头问楼小眠:“楼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楼小眠睨着他,“周护卫在问我?”
“额……我就是想知道,这到底是咱们太子妃吗?”
“周护卫时常出入太子府,都认不出这是不是你们的太子妃,何况我一个外臣,从未见过太子妃,又怎么分辨得出?”
周少锋呆了呆,抬眼看向眼前那个身手高明得完全不逊于太子的少女,不觉点头道:“嗯,也是,也是……太子妃怎可能这般说话?又怎可能有这般身手?可……可太子妃的闺名,明明也叫木槿呀!”
楼小眠叹道:“我只知太子妃姓萧,她的闺名,今日才第一次听说……容貌相像便罢了,容貌、闺名都一样,倒是奇了,奇了……”
太子妃萧氏,本就是容易被人轻忽的角色。虽说蜀国公主和未来大吴国母的身份尊贵之极,可她论姿色没姿色,要才识没才识,说手段没手段,除了备受太子冷落,再无半点引人注目之处。即便吴帝宠爱,她也不曾因此掀出过半点风浪,更不懂得干预朝政,安份老实得连宫人都敢肆意嘲笑,纯粹把她当作纽结两国交谊的摆设,再不把她放在心上。
周少锋是太子近侍,平时的确常随许思颜出入太子府。可若不是去给父皇请安时常能遇到太子妃,只怕连许思颜自己一年都见不了她几次。于是,周少锋等人对这位没见过几次的太子妃更是印象不深了。
他观望木槿迟疑片刻,居然道:“也许……真是咱们弄错了?细看的确不大像太子妃了!她似乎比太子妃漂亮,更比太子妃清灵……”
楼小眠正苦笑之际,忽听木槿惊叫,“丁”的一声,簪子失手落地。
抬眼看时,却是许思颜打得急了,便失了分寸,一掌打到了木槿前胸;待发现不对,急要缩手时,木槿已经满脸绯红,脚下飞快踏过一套极高明的步法,迅捷欺到许思颜侧方空门处,右掌扬出,重重拍向许思颜脸庞。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耳光,许思颜白皙如玉的面庞顿时浮上一个清晰的浅红掌印……
众人顿时骇得呆了,一时大气不敢出。
许思颜何等尊贵,许知言惟他一个独子,爱逾至宝,虽管束严谨,但若论责罚,不过是斥责、罚跪,何曾被人甩过耳光?
他一时竟也不信自己会有这等遭遇,摸了下发烫的面颊,冷沉的眉眼间已泛出怒意。
他手中有鞭,但和木槿动手时一直没有用过,此时却已忍耐不住,慢慢将手中长鞭抖开,拉直。
木槿也似受了绝大羞辱一般,秀目含煞狠狠剜着他,但闻兵刃甩动破空之声传出,手中竟多了一支软剑,明如秋水,冷若寒霜,银蛇般指向许思颜。
竟无半分退让之意。
能就会降到四十五公斤以下。娃娃脸,胖的时候有些婴儿肥,容貌不能算绝色,但也绝对不丑,至少中上之姿,可以算是个清秀佳人。至于气质……恢复本性时颇有灵气,必要时还会有些女王范。
再则,美不美什么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不?
天边有惊雷滚滚涌过,好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临晚却免不了一场暴风雨来袭……
成谕、沈南霜等面面相觑,待要上前拦阻,却又不敢。
太子已怒,这怒意一般人消受不起;而这个完全不像太子妃的太子妃看来也极不好惹,谁若插手那剑只怕就指向谁了……
他们是千挑万选送上来的太子近卫,论武艺也许不比这二位差,但真若动手误伤他们一丁半点的,那边吴帝一怒,他们可别想活了!
正在剑拔弩张空气近乎凝滞的当口,忽听有人极其痛楚地呻吟一声。
却是楼小眠皱紧了眉,腿一屈便已摔倒在地,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竟似晕了过去。
郑仓大惊,扶抱起他高声唤道:“公子!公子!”
“小眠!”
“楼大哥!”
许思颜、木槿齐齐惊呼,一时顾不得再和对方争斗,先疾奔过来瞧楼小眠状况。
但木槿到底碍于男女有别,蹲下身来要去检查时,便略略犹豫了下,而许思颜已一把抱起他,一边冲向精舍,一边连声叫道:“顾无曲!顾无曲!”
眼看木槿紧随其后奔入,他居然不忘瞪她一眼。
木槿毫不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但手中的软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她身着夏衣,美丽却轻盈,再看不出她将那细而薄的软剑藏于何处。
而以她这样的身手,以她这样的利剑,以旁人的毫无防备,要怎样的贼子才能将她劫得无影无踪?
许思颜想起昨日被罚跪的两个时辰,被减掉的一顿早膳,以及积郁得无法下咽的午膳,憋屈得很想把眼前这妞儿给吃了。
而木槿只盯着他抱住的楼小眠,丝毫没把他的恼怒放在眼里。
顾无曲被许思颜连声催促,已经忙不迭地赶过来,纳闷道:“这小子挺强悍啊,根本不怕疼,怎会晕倒了?”
楼小眠被放到榻上,便微微睁了眼,喘着气道:“换你疼了试试,看会不会给疼晕……”
许思颜瞥他一眼,负手道:“你可真晕的是时候!”
楼小眠微笑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怕惊动了皇上,下面有咱们晕的时候!”
许思颜静默片刻,向顾无曲道:“都预备好了?现在就给他用针吧!”
顾无曲微愕,“太子殿下,现在就用针,只怕他得疼死……”
许思颜笑道:“你方才不是说小眠不怕疼吗?”
顾无曲尚未回答,楼小眠已抢过话头苦笑道:“太子饶了我罢,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怕疼的人?我还想着稍事休息便随太子殿下去江北呢!”
许思颜便不再说话,懒洋洋地看他一眼,缓缓踱了出去。
木槿抱肩看他离去,才坐到榻前,问道:“楼大哥,你还支持得住吧?”
楼小眠揉着太阳穴道:“木槿,你是太子妃也罢,不是太子妃也罢,再闹下去,估计没人支持得住……”
木槿道:“谁说的?我支持得住!”
“……”
楼小眠无力地抬抬手,惆怅叹道:“算你狠!你可以去吃些斋饭,估计会更加无敌……”
木槿笑嘻嘻道:“我当然会去吃饭……你呢?我去帮你挑几样好吃的菜送来?”
楼小眠摇头,“不用……我喝药就够了!”
他垂眸看着榻畔顾无曲刚刚抱来的一堆东西。
除了药箱,还有镣铐,绳索,布条等物……
木槿的母亲夏欢颜医术高明,也曾悬壶济世,但后来贵为国后,给他人治病的机会便少了;而她从小养于深宫识文习武,虽也略通医理,倒也没见母后为人治病时用什么镣铐、绳索,为此便很是纳罕,以为顾无曲会施出什么罕见的疗病之法。
可吃晚饭时细细问郑仓,似乎也只是寻常的针灸之术。
只是比寻常的针灸会疼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郑仓那般高大雄壮的大男人,居然会因此坐立不安,连晚饭时都魂不守舍,如临大敌。小道士奉上饭后洗手的水,木槿眼看着他伸出汤匙,舀了几大匙在碗里,等她回过神时,他已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她扯扯小道士的衣襟,“你没用那水洗过手吧?”
小道士连忙摇头。
木槿松了口气,“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