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得无可挑剔的薄唇开阖间,说着人世间最温柔最好听的情话,像轻细的绒羽织就的细网,绵绵地萦绕过来。凭她怎样三头六臂心如铁石的女子,也逃不开如此柔情脉脉的天罗地网,让她不自觉地沉酣其中,愿为他剪了翅,拔了羽,心甘情愿地让那天罗地网缚住自己,好与他更紧密地相依相缠。
何况,如今说这情话的人,是她的夫婿,天经地义应该永世相守在一处的夫婿。
许思颜的唇覆下,木槿觉得自己的唇麻了一麻,连身体都随之一颤,往日的木讷或骄纵早已无影无踪。
她手足都似因这一亲吻而软了,绵绵地依在了他的身上。
许思颜瞧着她低垂的眼,浓密如小梳的睫颤着,似害怕,似害羞,又似求恕。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她,但却是她第一次如此乖巧如小猫般承顺她。
她的唇清甜如甘露。
许思颜大笑,轻轻放开她。
木槿反觉不好意思,伏在榻上悄悄将脸儿掩住,再不敢看他。
只听许思颜在那边悉索了片刻,才又过来拉她。
“木槿,木槿……”
他柔声唤她。
木槿依然掩着脸。
许思颜便将她拉了起来,拨开她的手。
木槿睁眼,却见屋中已比原来更明亮些,鼻间似有酒香萦绕。
抬眼时,已瞧见前边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红烛,跳动的火焰灼亮了她的眼睛。
许思颜挂着两只酒盅在手,将其中一只递到她手上,“来,喝杯酒!”
木槿懵懂接过,倒也不曾犹疑。
她的脸上如着了火般滚烫着,即便她不曾亲见,也想得出此刻自己窘迫害羞成什么样子。若能喝一盏酒,借着酒气掩一掩脸上的红晕,也是桩好事。
她正要将酒盅凑到唇边时,许思颜握住她的手腕。
木槿小兔般的目光从他脸上飞快溜过,却见他容色如玉,黑眸如珠,向来雍容俊秀的面庞泛着浅浅红晕,看着更是美得出奇。
她有些目眩。
她的夫婿着实生得太俊美了些,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
目眩心迷之际,许思颜握着酒盅的手腕已从她的手腕绕过,恰成一个交杯的手势。
只闻他温柔说道:“小槿,我欠你一杯合卺酒,欠你一个洞房夜。隔了三年还,是不是太晚?”
小槿……
忽然换了的称呼,亲切到亲昵,却比杯中美酒更让人心荡神驰。
“思……思颜!”
她像跌进了一个旖旎的梦,芬芳诱人,令她天旋地转却无力自拔。
酒盅跌落,浓郁的酒香在游移,顺着彼此的呼吸灼烫着心田。
浅碧色的烟罗帐帷如蒙着雾,将另一个小世界从喧嚣尘世隔绝开来。
有伊人如一朵徐徐绽开的夜百合,娇羞可爱,叙一段明艳韶华,奏一曲浓酽春光。
许思颜轻轻抚过她臂上那枚如花如蝶的胎记。
果不出意外,伏虎岗脱困后尚见到的守宫砂已然无影无踪。
“小槿……”
他低叹。
木槿闻得他呼唤,半睁开朦胧的眼。
他的眼睛深得像渊,令她要失重跌落;却明得像镜,仔仔细细地收藏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喜。
隐隐有种复杂得看不分明的东西一闪而逝。
不待她辨明,便听他在耳边呢喃道:“小槿,我必会好好待你,从此再不让人欺负你,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若誓言,若许诺,那样轻柔,却郑重。
木槿眼底便浮了热热的泪,细巧的臂腕将他环住。
这是她的夫婿,她命中注定相依相守、患难富贵永不离弃的良人。
也许终是命运选择了她,但她想这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她也愿意选择这样的命运,这样的他。
两人都有瞬间的静止,仿佛世间一切都抛得远了,生命里只剩了彼此,甚至彼即是此,你即是我,二者合二为一。
那样瞬间的静止,像寻了无数天,走了无数路,终于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 所要寻找的另一个自己。
重逢时淡淡的欣喜和淡淡的忧伤那样让人留恋,让人再不肯放弃那稍纵即逝的满足和幸福。
“小槿……”
许思颜快意地叹息,终于舍得略略松开……
许久,木槿娇娇弱弱地躺在许思颜怀里,大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许思颜撑着头瞧着怀中女子,忽“噗”地笑了。
木槿轻轻咬了咬他的肩,低低咕哝问:“笑什么?笑我不如你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
“谁说的?你可比她们强多了!”
许思颜捏捏她的面庞,轻笑道:“我今日可知道你为什么叫木槿了!”
木槿傻愣愣问:“为什么?”
许思颜道:“因为你看着像木头,实则很紧。”
“紧?”
木槿犹未悟过来。
许思颜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只往她身下探去,奸笑道:“其实你真的叫小槿最合适。又小,又紧……”
“啊……”
木槿简直想抱头尖叫。
这回,她却连去抓他脸或掐他腰的勇气也没有了,一头扎进柔软的锦衾里,鸵鸟般再不敢抬头了。
许思颜瞧着她光洁如玉的后背,只觉嗓子又有些发直,居然又有了食指大动的感觉。
好吧,这丫头身子还嫩,只怕经不起,还是先饶她这一遭吧!
可想着兵乱那夜她的遭遇,他又甚感闹心。
以木槿的个性,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居然不声张,也不曾见她安排部属为自己报仇雪耻,越看越不像是乱兵所为。难道真是从前认识的蜀人所为,让她吃了哑巴亏?
这几****也曾暗中安排调查,却并未发现木槿所说的蜀宫旧日护卫。
又或者,木槿刁钻古怪,虽吃了亏,也想法为自己报了仇,所以不再追究此事?
许思颜很想追问,却又记起找到她时她的狼狈,以及那两****的伤心。
到底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她既已开怀,何必再提此事,不但显得他器量狭窄,更让二人心生隔阂?
是不是以处子之身跟他原不打紧,只要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从此夫妻恩爱无间,便比什么都强。
他的好表姐慕容依依十五岁跟他时,倒是不折不扣的处子之身。
可她的心里,喜欢的到底是十三岁什么也不懂的青涩表弟,还是表弟的太子之位,以及她未来的后妃之位?
轮廓绝美的唇边弯过清冷笑意,再看到身畔的女子,那笑意才温暖过来。
他拉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小槿,过来睡了!别扎在衾被里,看蒙了一头的汗!”
他浅浅笑着,拂开她披散到面颊的乱发,亲了亲她的额。
木槿已被折腾得手足俱软,浑身乏力,再也推不开他,且又窝在夫婿身畔的感觉似乎也很不错,遂红着脸蜷在他怀里,再不敢乱动弹。
朦胧睡去时,她忽然想到,原来父母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纵然许思颜风流了些,他待她还算真诚,如今也的确是个会疼惜妻子的好夫婿。
他们相依相守的日子会很长,长到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矫正他的风流恶习,顺带教训教训那些痴心妄想的莺莺燕燕们。
至于他们不堪回首的第一次,就当是一场恶梦吧!
既然他已知错赔罪,想来他自己也不会乐意回顾那晚他状如疯癫的失态模样,更不愿细想那些跟禽兽无异的恶毒行径……
屋外,素月分辉,碧梧转影,夜色清淡如画。
沈南霜立于屋外,仰脸看着天空,只觉那月色似冰冷的湖水,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淹了,憋得她透不过气。
偏偏又作声不得,只能在屋内的欢愉声里站成了僵硬的石像。
跳跃的红烛熄灭,屋中隐约的轻笑渐渐也沉寂下去。
雕刻着连环如意纹的琐窗里,茜色窗纱黑沉沉的,可那黑暗里流转的柔情密意,却让她立于月光下,竟像立于再见不到旭日的永夜里。
这是太子妃,这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嫡妻。
他们在一起,本就天经地义。他们的洞房花烛,已经晚了三年。
其实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不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太子府这么久,她早就看得分明,不论是那个被宠上天的慕容依依,还是那个深受太子爱敬的苏亦珊,都不足以让太子真正驻足。他给她们的温柔笑容,其实跟给予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分别。
萧木槿不呆也不木,可也的确不够美。
圆脸大眼睛,生得清秀可人,可和寻常围绕在太子身畔的那些倾城绝色一比,便称不上美人了。
沈南霜想不通许思颜那样目无下尘的尊贵男子怎会在离开太子府后对她越来越有兴趣。
兵乱之夜算药力驱使,这几日寝于一处算是安慰她。
那么今夜呢?她听得出他们欢爱之际的两情款洽。
或许,只是因为太子妃救了他一命,不论……后来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某些事。
她自然早已知晓太子对于那夜之事的误会。
可那又如何呢?她从没有说那晚与他欢好的人是她;她当然也没必要解释是太子妃。
太子妃出身尊贵,又有吴帝宠爱,便是被误会又怎样?她依然会是大吴的太子妃。
以太子妃那样的姿容性情,本就是高攀了太子。
她每每想着就不服,且为太子不平。
便如此刻,她猜度屋中那二位已经做的和正在做的事时,宛如万箭穿身,皮开肉裂。
自兵乱之夜后,他待她更加温存体贴,孤情花分明已经生效,他心里总该留一个角落给她吧?却为何只与太子妃情意绵绵,全然忘了她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