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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记忆

断断续续的片段流水一般,花千骨看到白子画飞到深山中找到了正闷闷不乐的哼唧兽,并且让它变小,将它带回了云山。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得小骨还有些痴傻呆笨,在云山刚呆了几天就吵着要回家,乍一看到有只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很是兴奋了几天,果然有人陪她玩,她便甚少大哭着吵闹要回家了。

再后来,有了哼唧兽陪着,白子画开始慢慢的教她一些基本的知识,他一向为人严厉,看小骨缺失了神魂总是记不住,今天学了,明天便忘记了,便心里很是着急,未免经常略施惩戒,以督促小骨认真学习。

可是小骨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就算是罚得很轻,也觉得很受委屈,每次被罚后都会抱着哼唧兽躲进房间里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白子画,总是会趁着小骨睡着后悄悄地给小骨驱散被惩罚而引起的红肿,然后摸摸小骨的头,长叹一声后在悄无声息的离开。

当小骨醒来后,发现仅仅是睡了一觉伤竟然就全都好了,顿时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体质特殊,这才恢复得快。

于是以后每次被罚,小骨都会直接扑进自己房间里蒙头大睡,而每次睡醒了,屁股上的肿痛也必然会全都痊愈了。

那时候的小骨心思太过单纯,哪里会想得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师父帮的自己,虽慢慢的对惩罚有些有恃无恐起来,但是毕竟被打的那一阵子还是蛮疼的,所以渐渐地犯错也越来越少,整个人也随着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而变得越来越聪明。几年后竟然偶尔还会耍些小聪明来蒙骗白子画了。

因为记忆里所有的画面都是以哼唧兽的视角来观看的,花千骨看到是总是觉得那么熟悉,可是熟悉中还夹杂着好多她以前更本注意不到的事情。而这些事,哪怕是亲身经历过的小骨都没有发现。

花千骨看到每次白子画惩罚小骨时那一成不变的脸上总会夹杂一丝内疚和不忍。而每一次给小骨疗伤时,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丝悔恨和哀痛,更有纠结与害怕掺杂其中。想来,在云山过的这么多年里,白子画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吧。

每天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温柔的对着小骨,可他心里其实无时不刻的都在挣扎着到底要如何对待小骨吧。

他知道,当花千骨苏醒后此时的小骨就会消失,说是死去也不为过,因为她的所有记忆都会被苏醒过来的花千骨吞噬合并,到那时,花千骨就不再是现在的小骨了。

他渴望又害怕着花千骨的苏醒,纠结又不舍得放弃小骨的生命。每时每刻,他心中都在天人交战,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做出一个真正的选择。替他做选择的,是东方彧卿。

花千骨因为有小骨的记忆,所以清楚的知道,在后面那几年里,她早就跟东方彧卿出去过很多次了,可是一直相信着小骨的白子画,压根没想过他心目中最听话懂事的小骨早已经开始对他撒谎了。

花千骨一边看着这些过去的回忆,一边在心里想着,当初白子画一直不让她出去接触过多的人,其实是在害怕她太早想起前世的记忆吧。可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渴望,又让花千骨觉得他其实还是很期待自己回来的。为什么,当她真的回来了以后,他却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他是在恨自己杀死了这一世的小骨么?

花千骨不明白。前一世里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他,哪怕他只是给她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白子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如今,花千骨却觉得一点都不了解白子画。明明离得这么近,中间却总是隔着一层薄纱。

许久,云山那十几年的记忆终于一点点传输完毕,花千骨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不妨多跟哼唧**流交流,说不定还可以借它的记忆来看看几百年前的风景人情。正想着,画面一跳,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模糊杂乱,仿佛信号被干扰一般,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得出来,是花千骨自己和东方彧卿、白子画三个人站在院子里。

花千骨一愣,努力地回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只好全神贯注的观看这些模糊的碎片。她看到三个人站在院子里,仿佛发生了争吵,白子画举手要打东方彧卿,而她自己,却出手打了白子画。白子画起身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声音混乱尖锐,完全听不出来说了什么,然后,白子画便转身离开了。再然后,天亮了,花千骨看到自己跟东方彧卿一起离开了小屋,再也没回来。

离开了…………花千骨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就是当初白子画离开的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明明哼唧兽都看到了,可是它的记忆却被人动了手脚,分明是不希望让这一段记忆被其他人看到。

到底是谁,破坏了这段记忆?花千骨想不出来。

为什么自己也不记得发生的事情?花千骨还是想不出来。她的记忆仿佛被人生生的截了一段出去,一点残留都没有,就连哼唧兽那样混乱的残影都一点也没有!是谁,究竟是谁竟然可以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股怨气突然在胸腔里爆发开来,花千骨心里一阵难受,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白子画如此干脆的永远消失!难道是东方彧卿?不,一定不是他,他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段来对自己的。

花千骨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把刚刚的那点怀疑甩出脑海,心里为自己居然如此怀疑东方彧卿而感到羞愧无比。

花千骨一边安抚自己的内心,一边摸摸哼唧兽的头,对它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变要缩回手。可是哼唧兽却还是没有放开,焦急的蹭着花千骨的手心,示意她自己还有些东西没给她看完。

无奈,花千骨只好继续看哼唧兽的记忆。只是这一次却跟之前不太一样,也许是哼唧兽发现了花千骨的心不在焉,便不在沿着时间的顺序全部展现给她看,而是只挑着一些比较重要的片段,跳跃着一点点给她展示。而所有的这些片段,全部无一例外,都有白子画在!

这些记忆是在上一世花千骨还没有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看到白子画在昆仑山上读取了哼唧兽的记忆,得知她在蛮荒之地过的生不如死而内疚的痛苦不堪,险些跟世尊闹翻。看到了白子画愤怒之下一剑砍断了霓漫天的手臂,还看到了当时白子画因受傀儡术控制而刺了她那一剑。

花千骨一直以为那一剑是白子画自己动手刺下去的,因为他恨自己给他丢脸,恨自己让他失去尊严。可是直到刚刚,她在哼唧兽的视角下,才清楚地看到,当时白子画眼睛里的震惊和愤怒,尤其是他回望摩严的那个眼神,简直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将其撕碎的悲愤与无奈。而她自己,当时只注意到是白子画刺的自己,只看到碎掉的宫铃,早已经伤心的快要死去,那里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含义?

原来,白子画当时是不知情的!为什么,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去解释!为什么要让自己一直误会下去!

没有来得及继续想下去,画面一转,竟跳跃到一个连花千骨都不知道的时间段,那时候的白子画似乎重伤未愈,他御剑而来,带着一身的伤,跟哼唧兽拼死斗了三天三夜。

若是以前,区区一个哼唧兽哪里会是白子画的对手,可是此时的白子画,却连当初尚未变成妖神的花千骨还略有不如,每次出招,都会牵连肺腑的伤势,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血来,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硬撑着,就那样跟哼唧兽斗的难解难分。终于最后哼唧兽还是被白子画勉强收服,用血契跟哼唧兽签订了契约,他这才力尽倒地,昏迷不醒。

没过多久儒尊寻找而来,看到了昏迷的白子画和呆在旁边守护他的哼唧兽,叹了口气将他们带回了绝情殿。足足养了半个月,白子画才勉强靠着自己能行走起来。而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一方锦帕放在哼唧兽的鼻子底下,让它记住这个气味,然后偷偷带着哼唧兽离开长留,打开了蛮荒之地的大门。

“到那边以后,你一定要找到她,好好保护她,明白了么?”白子画又叮嘱了一遍哼唧兽,哼唧兽乖乖的点头,纵身一跃而下,穿过了那道大门,来到了蛮荒之地,来到了花千骨的身边。

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切的花千骨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才碰到了哼唧兽,才会受到哼唧兽的保护,可事实上却是白子画为她安排了这一切。为什么?他不是厌恶极了自己,才会拿绝情池水来泼自己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费尽心力的找来哼唧兽照顾自己!

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记忆,当时白子画应该刚刚受完六十四跟消魂钉,大伤未愈,所以才会那么虚弱,竟连一只小小的哼唧兽都都险些打不过。当他被救回绝情殿后,因重伤之下又添新伤,接连好几天都咳血不止,若不是儒尊天天过来照顾,恐怕那个时候他早已坚持不下来而身死道消了吧?当儒尊替白子画上药时,褪下衣衫的白子画浑身上下都是没有愈合的血洞,缓慢的往外渗着鲜血,蜿蜒着从他身上一直流到床下,怎么止都止不住。虚弱至极的白子画,身体已经显得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一直是儒尊在旁边锲而不舍的耗费着功力,将白子画一点点拉回死亡的边缘。就算是当初白子画身中剧毒无药可医之时,花千骨也没有见过这样虚弱濒死的白子画!

她曾经以为,当初看到白子画满身的伤疤已经是最让人心痛的记忆,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师傅早已在鬼门关走了好几回,而那时候的自己,却还在怨恨着他为什么那样狠心,没有一剑杀了自己,怨恨他为什么将自己发配到这样一个地狱里来,让自己活着接受苦难和折磨!

胸口痛的好似要裂成几瓣,那样严重的误解,却是在相隔这么久之后真相才得以公开。为什么他不跟自己解释清楚,为什么他替自己做了那么多却总是什么也不告诉自己!在上一辈子那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到底还为自己做过哪些事情而没有告诉自己?他到底都为自己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而自己却被瞒在鼓里!

她感动,感动白子画几乎为自己付出一切,可是她也感到愤怒,愤怒白子画丝毫都不信任她,将她当成傻瓜!她真想立刻跑到白子画面前,狠狠揪着他的衣领问清楚,他到底隐瞒了她多少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白子画却不知所踪。心里的感情根本得不到发泄,只是不停地搅动着花千骨的心,一阵阵刀绞一般的疼。一口气没提上来,花千骨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猎户夫妇手忙脚乱的将她安置到了客房当中。而这间房,却正是当初白子画保存花千骨所有事物的房间。

当花千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这件房间里休息时,这一世小骨的记忆仿佛潮水般涌来,她摸索着一点点翻找着,想要找出当年白子画收藏起来的那些画卷,可找遍了整个房屋,竟然发现没有一样东西还在。

花千骨急急地下床找到猎户夫妇,询问那些东西的去处,两人极其尴尬的回答说已经早就卖掉了。

卖掉了……掉了……了……

花千骨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些东西都是自己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呀,里面满满的都是对当初在绝情殿时快乐的回忆!居然被卖掉了!一口血自胸腹间翻涌上来,花千骨险些再次晕过去!

“当时,我们以为这个地方早已经没有人住,而那些画卷画工也不是很精致,运笔生涩粗糙,便以为只是小孩学画时练笔之用,都是些不值钱的事物。一开始还小心的收起来怕以前的主人找回来,可那么久都没有人来,我们还以为真的不会再有人来找了。当三年前闹饥荒之时,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不得已才将院中原来的东西能卖的都拿去卖了,如今,已经是一件东西都没有留下了。”

“那,那你们都买给谁了?我去买回来!”

“这……这……当初那些画全都是画在丝绢上的,我们看着虽然画工粗糙,丝绢的质地却很好,便……便把上面的画全都洗干净了,这才拿去卖钱的,所以、所以……真的太对不起了,您说个价,我们就算当牛做马一辈子,也一定会赔给你的!”

花千骨听罢如遭雷劈,那些她亲手画的画稿,她亲手记录的绝情殿里的点点滴滴,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曾经她不敢回想日日想要抛弃的那些东西,终于在她抛弃了它们以后,它们也抛弃了她,果然很讽刺不是么?

而白子画,也终究是不负上仙之名,一旦决定斩断情丝,竟是没有半分留恋和不舍,生生将这些过去的记忆全都抛弃,岂不是比自己更加无情!

心口再一次抽痛起来,可花千骨却说不出一句埋怨的话来。本来,一开始做错了的人便是自己,关他人何事?

既然你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瓜葛,我又何必再去跟你攀扯!既然你想要离我远远的,那我便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花千骨也是有骨气的,从今往后,我要是再想你,我就是小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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