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是一名医生,这天轮到他在急诊室值班。外面天气很热,中午时分,几个人抬着一个病人进来了。
这是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床边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边哭边喊着:“爸,你怎么了?怎么了?”
陆明给男人检查后,发现他只是中暑了,就给他打了一针,并安慰男孩:“你爸没事,一会儿就好。”
男孩这才止住了哭,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五毛、六毛……一块、两块……医生叔叔,一共七块三,够不够我爸的药费?”说着,男孩把那些毛票递了过来。
陆明没有接钱,而是怜爱地摸着他的头说:“你还挺壮实的,你爸中暑了你居然没事儿。”
孩子说:“天太热了,街上没有树,我爸怕我晒着,就让我蹲在他背后的影子里。后来他就晕倒了……”
听着孩子的诉说,陆明的心猛一颤。就在这时,小护士进来了,说陆明的父亲刚才来过,见他忙,把东西留下就离开了。陆明接过东西,是一把遮阳伞和一小瓶人丹,陆明的心突然清凉无比。
床板上的记号
接到父亲说继母病危的电话,他正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在海口度五一长假,订的是第二天上午的回程机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马上赶回家。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家里哭声一片。
见到他,眼眶红红的父亲边拉着他到继母遗体前跪下边难过地说:“你婶婶(他只肯称呼继母为‘婶婶’)一直想等你见最后一面,可她终归抗不过阎罗王,两个钟头前还是走了。”说着,父亲不住地擦拭着溢湿的眼角。而他只是机械地跪下,叩了几个头。然后,所有的事便与他无关似的,全丢给父亲和继母生的妹妹处理。
其实,自从生母病逝,父亲再娶,这十五年来,他已经习惯认定这个家里的任何事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了。人们都说,后母不恶就已经算是好的了,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谁会真心疼?父亲的洞房花烛夜,是他的翻肠倒肚时。在泪眼朦胧中,十一岁的他告诉自己,从此,你就是没人疼的人了,你已经失去了母爱。
他对继母淡淡地,继母便也不怎么接近他。有一回,他无意中听到继母和父亲私语,他只听得一句“小亮长得也太矮小了,他是不是随你啊?”心中便暗自愤怒,讥笑我矮便罢了,连父亲她也一并蔑视了。又有一回,他看到桌上有一盒“增高药”,刚打开看,跟他同岁的妹妹过来抢,两个人打了起来。继母见状,嘴里连连呵斥妹妹,说,这是给哥哥吃的。可是,他却马上被父亲打了一顿。他想,这个人的“门面花”做得真好,可话说得再好听,心里偏袒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连带着父亲的心都长偏了。
疏离的荒草在心中蔓延,他少年的时光已不剩春光灿烂的空间。什么是家,什么是亲情,他不去想,更不看继母脸上是阴天还是晴天,他只管读自己的书,上自己的学,然后离开这个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家。
丧事办完了,亲友散尽,他也快要回公司了。父亲叫他帮忙收拾房间,以前都是继母一个人做这些事。看着忙碌的他们,父亲拿出一个东西来说:“小亮,这是婶婶留给你的。”他一看,是个款式土里土气又粗又大的金戒指,无所谓地说:“嗯,妹妹也有吧?”“是的,你俩一人一个。”说着,父亲掏出另一个,却细小得多了。他不为所动,把自己的那个推回给父亲说:“给妹妹吧!”父亲犹豫了一下,把东西放回口袋里,说先替他收着。
他继续收拾房间,忽然看到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板边沿有许多乱七八糟的铅笔涂写的痕迹。他奇怪地问,是什么小孩这么淘气在这里乱画?
“是你婶婶在你小时候画的。她知道你不喜欢她靠近,就经常等你熟睡以后,拉平你的身子,用铅笔在床上做好记号,然后再用尺子仔细量,看你长高没有。有时候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去量,看你没长高就急。你最讨厌吃的那个田七,就是她为了让你长高而买的。她眉头上那道疤,就是为了挣工钱给你买增高药,天天去采茶,有一次不小心跌倒在石头上磕破的。她老担心你长大后像我一样矮,说男孩子个头矮不好讨老婆……”
父亲的话声轻轻地,却似晴天霹雳,把他冰封的心炸出了春天。一直以为不会拥有的风景,不会拥有的爱,其实早就像床板上那些淡淡的铅笔记号,默默地陪他度过了日日夜夜。母爱,不止是生长在血缘里。
他流着泪,跑到继母的遗像前,叫了十五声“妈”,每一声代表一年。以后,他还将继续叫下去,因为母爱没有离开,当他懂得,就不再失去。
一根断指八点五元
一天中午,一个捡破烂的妇女,把捡来的破烂物品送到废品收购站卖掉后,骑着三轮车往回走。经过一条无人的小巷时,从小巷的拐角处,猛地窜出一个歹徒来。这歹徒手里拿着一把刀,他用刀抵住妇女的胸部,凶狠地命令妇女将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妇女吓傻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歹徒便开始搜身,他从妇女的衣袋里搜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包着一沓钞票。歹徒拿着那沓钞票,转身就走。这时,那位妇女反应过来,立即扑上前去,劈手夺下了塑料袋。歹徒用刀对着妇女,作势要捅她,威胁她放手。妇女却双手紧紧地攥住盛钱的袋子,死活不松手。妇女一面死死的护住袋子,一面拼命呼救,呼救声惊动了小巷子里的居民,人们闻声赶来,合力逮住了歹徒。
众人押着歹徒搀着妇女走进了附近的派出所,一位民警接待了他们。审讯时,歹徒对抢劫一事供认不讳。而那位妇女站在那儿直打哆嗦,脸上冷汗直冒。民警便安慰她:“你不必害怕。”妇女回答说:“我好疼,我的手指被他掰断了。”说着抬起右手,人们这才发现,她右手的食指软绵绵地耷拉着。
宁可手指被掰断也不松手放掉钱袋子,可见那钱袋的数目和分量。民警便打开那包着钞票的塑料袋,顿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那袋子里总共只有八块五毛钱,全是一毛和两毛的零钞。为八块五毛钱,一个断了手指,一个沦为罪犯,真是太不值得了。
民警迷惘了: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位妇女,使她能在折断手指的剧痛中仍不放弃这区区的八块五毛钱呢?他决定探个究竟。所以,将妇女送进医院治疗以后,他就尾随在妇女的身后,以期找到问题的答案。
但令人惊讶的是,妇女走出医院大门不久,就在一个水果摊儿上挑起了水果,而且挑得那么认真。她用八块五毛钱买了一个梨子、一个苹果、一个橘子、一个香蕉、一节甘蔗、一枚草莓,凡是水果摊上有的水果,她每样都挑一个,直到将八块五毛钱花得一分不剩。民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难道不惜牺牲一根手指才保住的八块五毛钱,竟是为了买一点水果尝尝?妇女提了一袋子水果,径直出了城,来到郊外的公墓。民警发现,妇女走到一个僻静处,那里有一座新墓。妇女在新墓前伫立良久,脸上似乎有了欣慰的笑意。然后她将袋子倚着墓碑,喃喃自语:“儿啊,妈妈对不起你。妈没本事,没办法治好你的病,竟让你刚十三岁时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还记得吗?你临去的时候,妈问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你说,从来没吃过完好的水果,要是能吃一个好水果该多好呀。妈愧对你呀,竟连你最后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为了给你治病,家里已经连买一个水果的钱都没有了。可是,孩子,到昨天,妈妈终于将为你治病借下的债都还清了。妈今天又挣了八块五毛钱,孩子,妈可以买到水果了,你看,有橘子、有梨、有苹果,还有香蕉……都是好的。都是妈花钱给你买的完好的水果,一点都没烂,妈一个一个仔细挑过的,你吃吧,孩子,你尝尝吧……”
黄鼠狼脱皮哺子
一位老农讲了一个黄鼠狼脱皮哺子的故事:三年困难时期,他一家人经常找不到吃的。好在他会下夹子,偶尔也会夹到狐狸、黄鼠狼什么的。一天清晨,他去收夹子,见夹到一只黄鼠狼,拿起一看大吃一惊,手里只是一张皮,黄鼠狼脱皮逃了。他想,没有皮的黄鼠狼肯定死在不远的什么地方。于是,他沿着血迹寻去,在河沟里发现黄鼠狼藏身的地洞,挖开一看,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窝还未睁眼的小黄鼠狼,正趴在脱了皮的已经僵硬了的母黄鼠狼身上,不断地吸吮着。他呆了许久,把那张皮盖在母黄鼠狼身上,含悲而去。从此,这位老农不再下捕兽夹子。
一看就是当妈的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问我妈是干什么工作的。我愣了半天,说:“我妈?我妈……不就是个当妈的?”
真的,很久以来,我都以为妈妈只是个在家当妈的——洗洗涮涮,伴随着唠唠叨叨,偶尔写写弄弄。有一次,妈妈在杭州看一场演出,突然被两个哑剧演员请上舞台,让妈妈坐上太师椅客串母亲的角色。事后,他们对妈妈说,那天演妈妈角色的女演员因故缺席,他们只好在观众席中迅速“扫描”,一眼就看中了妈妈,还说:“你一看就是个当妈的!”
于是我看到《北京青年报》上刊出了一张照片——一对来自北京、曾获国际最像人物比赛大奖的双胞胎弟兄,正在表演哑剧《出生》。照片上的妈妈很安详地弯曲着背,享受着这哥俩孝顺的捶击。我看了照片还哭了鼻子,因为妈妈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那弯曲着的背。她自己也说:“妈妈的背理应是你童年的摇篮。”因为我小时候多病,一生病就趴到妈妈的背上。那时候,妈妈的背是“一副担架”,把我一次次抬进医院。当我遇到一些跨不过去的“河流”时,妈妈弯曲的背又变成“一座桥”,让我渡过难关……
在北京,一位阿姨给妈妈送来一辆自行车,说骑车带儿子吧,别背着,太累。于是妈妈就去买架在车上的宝宝椅。谁知一连转了三天也没见到。她只好弯着腰,去敲一个个邻居家的门,像一个要饭的,去讨一把别人用过的宝宝椅。遗憾的是仍然没有。原来,北京人爱用一种固定在自行车后面的金属宝宝椅,而妈妈想要的是用竹条编的那种,因为她怕铁椅子凉着我的屁股,使我容易生病。妈妈继续不屈不挠弯着背向别人讨,结果妈妈的精神感动了一位胖阿姨。有一天,突然传来了一声脆亮的吆喝:“如姐,我给你讨来了!”只见那位阿姨两手各举着一把宝宝椅,像举着两面胜利的旗。那胖阿姨也是跑了十来户人家讨来的。
从此,妈妈的自行车后面驮着我,前面装着一个搁菜的兜兜。我总是看到妈妈弯曲着的背。北京的路那么长,我常常坐着坐着就趴在妈妈背上睡着了。我感觉这背上有家的温暖,也有单亲妈妈支撑这个家的许多无奈。那时我们住在筒子楼里,什么电器也没有。没洗衣机,我就跟妈妈去买搓衣板,记得至少跑了七八家杂货店才买到一块。至今我还记得妈妈弯曲着背,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前面是装满脏衣服的小木盆,盆中搁着那块搓衣板。妈妈正卷起袖子,在搓衣板上用力搓着……
当时我不知道,妈妈其实在中央电视台工作,偶尔出现的镜头里,妈妈很从容地采访着众多名流。听说妈妈年轻的时候,还有点傲气。因为有才有貌,所以头昂得挺高。自从有了我,头就一点点低下去,背就一点点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