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十年,在位的正是清泰帝李珂,他登基十年,延续了前朝的清平之治,百姓一派安好,虽不甚富,却饱食足衣。皇帝为人舒朗,眉目俊秀,娶皇后赵氏,乃镇国公府大小姐,为人贤惠有度,风仪天成。膝下只有一个皇子,排行为二,已然十一。皇后并不甚严,后宫多有所出,有皇子六,公主四。因皇后所出之子已大,又早封了太子,已入南书房上学,学业繁重,不便养在身边,与皇后不常相见。后宫中多有此例,皇家亲情本就难以向民间一般,皇室规矩大于天伦亲情。皇后深宫寂寥,这日早上,天上灰蒙蒙的,三四月的天,就像婴儿的脸,变幻无常。于是刚下早朝,就派大太监福禄往前朝去了,换她胞弟入宫。因她在家做姑娘时,胞弟小她十岁有余,姐弟两个只做母子一般,皇后待他与亲儿无异,因而常叫胞弟入宫相见。
皇后嫁入皇室已有十三个年头,这胞弟明年便到弱冠之年,三年前袭了阴萌,请立为世子,又领了差事,任正六品羽林军护军校,每日里往宫里当值,国公夫人本是大龄产下这幼子,又是国公府独苗,府中上下自是无有不疼爱的。太太母家姓苏,苏氏一族是百年氏族,底蕴深厚,与赵家两家乃是故交,小儿女青梅竹马般长大,感情深厚,故此成亲后房内只两个通房,是自小服侍的,国公爷不贪爱脂粉颜色又与苏氏情深,便没新纳姨娘,只把两个通房提作姨娘,只出了两个姐儿,唤做秀姐儿和文姐儿,自然与大小姐比不了,但赵氏一脉子息不丰,故而府中待遇比一般的庶女高出很多。
世子爷名构字韦明,为人谦逊谨慎,学识深厚,只是公府大院,较常人更为老练,早熟。今日一下早朝,往宫外而行,正见姐姐宫中大太监,便知姐姐有事,急停下脚步。福禄领了皇后差事,直冲冲去往前殿,汗流簌簌往下淌,瞧见赵世子伫在那里,缓了脚步,往前近来,请了个安,回话到:皇后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世子平日爱吃的,请世子在宫中吃了饭,今日休沐,但请在宫中陪皇后叙叙家常,暮间再回去。
赵构知姐姐深宫无聊,太子又不养在身边,年岁已大,皇上恩宠不在,就只自己一个,就领了福禄往皇后的凤寰宫去了。因是常去,便抄了御花园的小路,在丛丛密密的紫藤花中穿梭,见了来往行礼的宫人,挥了挥手,直直去了。不多时,到了皇后宫前,见胞姐立在前面,心中一涩,急忙行礼掩饰住。皇后忙扶起弟弟,见弟弟两肩上多是紫藤花,便知是急急从花中穿行而来,抚了抚,弹掉落花。二人相携走入殿中,就见一桌子皇后亲手做的小菜,因是两人,就用了紫檀木小桌,只五个菜一个汤。较宫中寻常菜色清淡不少,又都是自己喜爱的,赵构扶着姐姐坐下,自己也落座,先给姐姐盛下一碗汤,皇后也挥退下宫人,姐弟相顾无言,只用膳,不急说其他,赵构因姐姐心意,吃的比平日多了半碗饭,皇后也看着弟弟,心情舒畅了不少,也比平日多了半碗饭,不多时,唤了宫人,漱了口。往东室书房而去,早有皇后跟前大宫女碧痕奉了茶,理了内室就退下去。见屋里就两人,赵构急急问道是不是前日清蔺宫的瑜妃给了气受,还是宫中那几个新入宫的贵人不安分。皇后见弟弟似连珠炮一般,微露出一丝浅笑,说是在宫中安好,只是父亲母亲年事已高,即便每月母亲入内朝见,父亲下朝多有请见,只是宫中规矩大,没有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乐,太子纵是亲生骨肉,也不常相见,偌大的宫里只一人,只每日里能见见你,就不觉得日子难过了。赵构见姐姐如斯模样,只觉心酸,人人只道公侯将相风光无限,谁能体会其中辛酸,姐姐不到三十,便已似雨打的花,一人在宫中,纵皇帝念及结发之情,也及不上新人枕边娇声软语,太子年幼,又多需护持,每日里思虑,早已心力交瘁。而自己,别人都道是公府世子,又是皇后胞弟,权势挥手可及,不见每日里应付和自身努力。
皇后见弟弟默默不语,只扶他近前,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转了话题,问道家中两个妹妹近况,说是已近婚龄,母亲可有相看,要是没有,自己就择了今年的新科举子,怕是王侯公子因妹妹们庶女身份,多有不屑,还不如选了举子,纵现在身份低了点,但日后必能提拔。还有镇国公府和自己,举子们依附于岳家,不敢放肆。只夫妻两个过日子,恩恩爱爱的,倒是比公侯中日子舒坦不少。赵构知姐姐心意,回道,说是母亲近些日子带小妹们往各家赴宴,倒是有一两家中意的,只不曾定下来,还要再看看,毕竟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结亲关乎两家,要看下对方家中情况,怕金玉其中,败絮其外,慢慢权衡。皇后听此,倒没有多话,笑道,待日后成亲,必要送一大份礼,毕竟家中子嗣不丰,就我们四人,况我们这等人家,只有别人高攀,没有自己攀附,女儿家低嫁,日后才有依靠。
少时,皇后命绿雯摆上棋盘,与弟弟对坐,安心下起棋来。皇后执黑子,先行一步,赵构手捻起一枚白子,不加犹豫,便落于棋盘右方,两人阵阵厮杀,一盘接着一盘,终是赵构略胜一筹,二人相视一笑,命人撤了棋盘,泡上香茗,闲聊种种奇闻趣事及各类民间逸闻。不知不觉,就已到了黄昏时分,赵构看了看天色,就向皇后辞别,说是天色不早,又乌云密布,恐大雨将至,就回家去了,又殷殷说道,下雨时分,天气寒凉,望姐姐多加衣物,照顾好自己。话毕,就往宫外走去,见皇后似有送别之意,忙说道,姐姐,不送,我家去了的。于是,就急急而行,少顷,就到了宫门口,与守卫打了招呼,就径直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