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周子凯躺在床上像往常一样看着《阁楼》杂志。平时临睡前只要翻上一会儿就会香甜入梦，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越看越烦越看越乱。
“Bitch！”周子凯一把甩掉了杂志，伸手打开收音机立刻就传来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这里是XX电台正在直播的《非常情感》节目，我是主持人马峰，如果你有情感、婚姻、家庭生活方面的问题，欢迎您拨打我们热线电话……”
热线真是热啊，主持人话音未落就有个娇滴滴的女声打进了热线：“喂，是马老师吗？”
“我是马峰，有什么事请讲！”
“哦，马老师，是这样的。我丈夫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为人正派，我们俩的感情也非常好，夫妻生活也协调，可我竟发现他在偷着上色情网，我应该怎么办？”
主持人慢条斯理道：“这个嘛，如果男人能通过性生活获得满足，偶尔看看色情的东西也是男人正常的好奇心，成年人观看色情并不等于道德品质有问题，相反，如果对色情不感兴趣的话则可能有点问题。在繁忙的工作压力下，暂时放松一下、抛弃烦恼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成瘾，就毫无问题。不过从你所说情况来看，你们夫妻交流似乎不太够，至少在性方面缺乏直接、坦率的交流，或者双方对性都抱有一些错误的观念，不敢谈性。其实夫妻一起观看色情材料，有时也是性生活的调味剂。夫妻间应该无话不谈，性也应该是夫妻间经常谈论的话题……”
两人在电波里叽里呱啦“赤裸裸”地聊了大半天，没听上几句，周子凯就意识到这就是同学们经常说起的那个能把活人骂死的“疯狂主持”。周子凯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听他们聊完了，刚把手伸向电话机，就又有人打进了热线，而且语调颇具挑战性：“马峰老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考大学啊？你看社会上很多大款不就小学文化吗？不是照样也混得人五人六的？”
谁知那边回击的更有杀伤力：“废话！我又没叫你去考大学，谁叫你考找谁去！我有个小学同学，连高中都没上，阴差阳错地就成了大款，成了大款又怎么样？每天麻将打到夜里两三点钟，他老婆比他还能战斗，打到四五点钟，还说是为了在麻桌上获得商业信息，有那个必要吗？
前几天报纸上登的上海的富豪刘伊伊不就出事了，不出事才怪！老婆的戒指要十一克拉，那得多大的钻石啊，还开拉法利，不，法拉利。真是没法说啊。即使你文化程度低一点，那也没关系，但你要会用人，要善于学习。就像朱元璋，文盲一个，但他手下的‘部门经理’都很得力啊……”
周子凯这回手快了运气也不错，一打进热线就让导播接了进去。打电台热线对周子凯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说起话也有点紧张：“喂，喂，是，是马，马峰老师吗？”
一个凶巴巴的声音立刻闯入耳膜：“我是马峰，怎么说？”
“我，我有个问题。”周子凯刚一开口，话筒那边便响起了惊雷，“怎么搞的，把收音机关掉！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打进了电话就不要再打开收音机了，你是外国人听不懂中国话吗？”
周子凯初尝电波怒汉地厉害，不敢怠慢，连忙把收音机给关了。
“好了好了，你究竟有什么事？说说看！”那边有点不耐烦了。
“马老师，我，我有个情感上的问题想说一下。”
那边咳嗽一声接着老气横秋地回答：“不要笼统地说情感问题，情感问题有很多种啊。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问题，不然我没法跟你谈。”
“我，我现在很郁闷啊。”
主持人拉长声调道：“什么叫郁闷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郁闷的啊？你现在多大年纪了？是学生吗？”
“现在高三了。”
“是啊，上高三有什么好郁闷的啊？”
周子凯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是，是这样的。
我喜欢上邻班的一个女孩子，她对我也挺好的，我们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感觉还可以。可前一阵子她突然跟我说她怀孕了…….”
主持人没等周子凯把话说完，便怒不可遏地大声咆哮着：“你糊涂，你这个女朋友也糊涂。谁让你们现在谈恋爱的？你们懂得怎么恋爱吗？恋爱是你们这么谈的吗，八字还没一撇就先上床？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各方面都很不成熟，你们现在所谓的爱都是很不可靠的，只是一种好感而已。不信我问你，什么是爱？好吃好玩好乐就是爱了？这事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太草率！你们根本就没有爱情，你们有什么爱情啊？认识没多长时间，赶紧先上床尝尝味道吧，你们这是哪门子的爱啊？爱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我觉得简直就是一种亵渎！”马峰越说越激动地说越高亢，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他那尖厉的声音。“我不相信这世界就变得这样子混乱啊！人就跟动物一样的，一到发情期，赶紧交配，管你是谁，见了就上！朋友，那是动物，我们是人啊，我们能这么干吗？人总得越活越有长进，越活越有思想。可现在有些人越活越低级，越活越无耻，恨不得能和原始动物等同……拿什么来教育青少年？！有的人在那儿盲目地鼓吹下三滥的理论，哦，性成熟了嘛，有了性冲动嘛，就要满足嘛，狠狠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疯狂主持”果然名不虚传，无声无息中周子凯就仿佛已被对手隔着电波狠狠扇了两耳光，一时竟愣住了。
那边见没了动静，呷了口水，很尖刻地问：“你跟她同居了是吧？”周子凯扭扭捏捏道：“也，也不算是同居。”“你跟她有过几次关系了？”
“其实也就一次。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没控制住。可没想到运气这么差，一次就中标了。”
“好了好了，那后来呢？”
“后来她到医院去做掉了……”
“那现在你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又烈火干柴，搞到一块儿去了？”
周子凯很伤感地说：“没有，她已经跟我分手了。”
这时主持人用他那特有的尖锐语调讥讽道：“你说你们这叫什么玩意儿，要我怎么说你们……刚认识没几天，已经跟她上床了。你以为你跟她上床了你就拴住她的心啦，你就永远占有她啦？稀里糊涂的连什么是爱都搞不懂就乱来，人家怎么能不跟你分手啊……”
“可这是我的初恋呀，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我实在忘不了她啊。”
主持人拉长声调不阴不阳地喊着：“忘不了就忘不了啦，谁也没有要你忘了她嘛。人这一辈子会忘不了许多事，到时候自然会忘了的。我早就说过了，你现在遇到的这些女孩子就像在井底遇到的几个青蛙，你现在视野很小，你蹲在井底能看到几个青蛙？突然看到一个大眼睛的青蛙，喔哟，她漂亮的不得了。等到哪天发大水了，你升到井口了，你爬出这个井了，喔，原来天地是那么的广阔。一看满世界都是各种各样的大眼睛青蛙，有的青蛙真是靓啊，漂亮啊。你看南美洲森林里还有红色的青蛙，多好看！对不对，急什么呢。你怎么知道以后遇不着漂亮的青蛙呢。
等你以后遇到更漂亮的青蛙的时候，那时你早就把现在的那只青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子凯怯生生说：“我……我想对她负责任嘛。”
谁知这边话音未落，那边便火山爆发了：“负责任？
你负什么责任？你现在跟她谈恋爱本身就是对她不负责任，你还负什么责任？还装模作样，振振有词‘喔，我要对她负责任啊’……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你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责任，更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么说你们糊涂呢，要么叫你们学习呢，靡靡之音听多了，软绵绵的东西听多了，不健康的东西听多了，你们以为爱情就是上床啊？就是提前发生性关系啊？你们不改正，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爱情！
我这句话就铁板钉钉，我就钉在这儿，看谁能推翻我！”
周子凯被骂得没了脾气：“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好好学习，用功读书呀。老实说，你们这代人比我们那时可幸福多了。那时我们刚上中学就碰上了‘文化大革命’，先是停学闹革命接着就上山下乡，想读书都没地方读。哪像你们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那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我那时除了能看到一本《毛主席语录》每天看最多的就是几头老母猪，那会儿连《外国民歌200首》也被认为是黄色歌曲，只能偷偷地唱，你看看你们现在有多幸福啊……所以年轻人一定要朝气蓬勃，真正做到像八九点钟的太阳。你们不是老年人呀，老年人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呢，更何况你们年轻人呀，你们不朝气谁朝气啊。应该把身体练得棒棒的，篮球打得棒棒的，足球踢得棒棒的，比谁有力气，比谁精神焕发。这才是你们小男生应该干的事情，不要一天到晚想哪个女生漂亮啊，怎么跟女生谈恋爱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美好的东西其实就那么一点点，不能一下子用完，用完就没了。明白了吗？”
不知为什么，挨了一顿骂后周子凯心里反而如醍醐灌顶舒服了很多。是啊，何必为了一只井底之蛙伤心难过呢，将来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漂亮的青蛙也会有的。一想到这儿，周子凯忽然记起了春游时那位白须老者对他说的那句“你命虽好但忌水，不可与游水之物相处，否则将诸事不顺，切记切记！”顿时恍悟道：“这青蛙不就是游水之物嘛，本来自己还不信，不料一语竟成谶!”
懊恼不已的周子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只得从抽屉里翻了张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放入迷你CD机，然后塞上耳机，斜靠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伴随着那醉人的旋律泻出了一片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上只有一叶小舟悠悠地漂着，舟上有一对情侣，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漫无目的地漂着……
周子凯逐渐陶醉了，仿佛已经融入意境中去了，他闭上了眼，静静地想着，静静地听着，一切烦恼都已被远远地抛在脑后。最后在“月光”的抚慰下，悄然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