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26日凌晨,叶维才暂且收兵。几人纷纷累得够呛,特别是张夏林,喝那浓得不能再浓的苦咖啡早已让他苦不堪言了,他的眼睛红肿,眼神迷茫,整个人完全处在半睡半醒之中。
三天三夜间,即使张夏林常常赖皮,但是每二十四小时的睡觉时间也没超过四小时,而楚羽和叶维更少。再加上此前的两天两夜,叶维已经五天五夜没睡个囫囵觉了,其间都是零零碎碎地睡一两个小时的,戴着会准时响起闹铃的耳脉麦睡,以致在和他视频约会的时候,卢青已发现他虽然精神很好,但已面色疲惫。
有两条情况使楚羽的状态要比张夏林好得多,一是他需要的睡眠时间比张夏林要少三分之一以上,二是他对这几天的工作比张夏林要感兴趣三分之二以上。
尽管张夏林没有明确表示过,但叶维知道此人从不相信短线交易能成什么大器,更不相信什么超短线了。一个人当然没法儿兴趣浓厚地专注于他整个儿就不相信的问题上,要是他表现出兴趣浓厚,那只能证明他在玩虚的。
然而叶维总声称干这项工作不能缺少张夏林,叶维说自己和楚羽就像一条直线,而张夏林就像这条直线外的一个点,想要确定一个平面,不能缺少这个点。
结果不尽人意,平均每个交易日的盈利才4.9%,远远没有达到叶维的标准。他修正了几次,但效果并不显著。“问题出在哪儿呢?”他带着这个问题在浴缸里睡着了。
正如弗洛伊德所说:“人们做的梦总是跟身处的环境有关。”叶维梦见在一个下雨的秋晨他掉进了江里,但不知为何,他游着游着却游进了西湖里,接着他看到一面宏大的瀑布悬挂于西湖之上,他正沉思默想之际却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了冰凉的大海里……他醒了。
他在睡着之前觉得水有些热,正放着冷水,他醒来时那冷水还在放。
他从浴缸里沉思着缓缓地站起来。那些五彩的证券价格波动线条在他的脑子里清晰地展现,涌起,交织,穿插,潮起潮落。那变化无穷的一组组数字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翻腾、更替、喧嚷、终而复始,那些数字代表着一颗颗笑着、哭着、希望着、绝望着……的人心。
刚才做的这个梦使他一瞬间对水有着深刻的感受,仿佛比从前感受最深的时候还要深刻。孙子云:“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走下”,“水因地而制形”,“兵无成势,水无常形”……他感觉着水,这是一种非常令人舒适、流畅、随心所欲的感觉。
他由心而发,感觉着水之百态,静若处子的湖水,缓缓清流的河水,恶浪滔天的江水,排山倒海的海水,无坚不摧的激水……
水表达了世间万象中最恰当的“刚柔皆得”,其至柔,也至刚。
这一整体的灵感使叶维好像忘却了自身。从洗头、冲身体到系好睡衣,这一系列状态不一的动作并没有使他中断思考与灵感,反而这些动作都融入了此刻无所不在的灵感之中。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他好像在充分享受着每一个状态,体现了一种安详感,动静之间,犹如水的动态与静态。
他回到卧室里,关掉众灯静默地躺在床上。
他感觉他的脑海的确名符其实,感觉头脑就像大海一样。数十天来他苦苦观察、分析、研究、检验的那些线条如同一条条江河之水川流不息地涌进这个大海里,活灵活现地随着思绪聚散交错。
那些数字就像绵绵阴雨或是暴风骤雨一样穿进这大海里,如过眼云烟,却无穷无尽。他在脑海里尽情地发散着,演绎着。透过那一组组数字,他仿佛看到了万头攒动,看到了与这一组组数字的起伏相吻合的千姿百态的面孔,看到了造成那一副副欢愉、悲苦、焦虑、满足、愤怒、迷茫、无奈……兴奋的面孔的一颗颗人心。
孙子云:“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叶维反复地印证他脑海里的那一张张面孔抑或人心与线条数字的契合关系。线条数字是怎样影响人心的,人心是如何推动线条数字变化的,两者在哪一种情况下将如何作用与反作用,什么时候潮起,什么时候潮落,浪尖有多高,浪底有多深……
越演绎越复杂,牵涉面越广……就在所需知识面让他感到有点儿无力时候,他又像水一样顺势而为,就像孙子所说:“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他要把思考的范围圈定在自己精通的范围内,就像把湖水圈定在湖地里。他觉得这个范围就经济学方面“经济学原理”、“价格波动理论”便够了,心理学方面“大众心理学”便够了,统筹方面《孙子兵法》便够了……至少现在他觉得够了。但他总是有某些创想或创举似乎超出了这些范围,他却听之任之……
13:00。
沃尔沃车开到山月楼。
“月姐,这是叶维。——这是月姐。”在山月楼四楼的一间小型的,窗明几净而且布置温馨的办公室里,卢青介绍说。
可能是因为月姐在场,卢青有点儿羞涩,自从叶维走进来,她都没有正眼看过叶维。他俩约好先在这儿见一面,讨论一些细节,然后下午三点到卢宅去见卢青的祖父卢远风。
“李月,”月姐笑着伸出手,“认识你很高兴!”
“月姐好!”叶维回以微笑。
“我就不打扰你们啦,”李月说,“叶……先生要喝点什么?我叫人送来。”
“要是月姐不介意的话,”叶维说,“叫我叶维就行。”
“好的。”李月大方愉快地回答。
叶维指着茶几上的那壳还在冒着清烟、散着清香的茶说:“我喝这个就行。”
李月一走,叶维便含情脉脉地看着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