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快两更了,祝雪峰头晕脑胀的往床上一躺,也不想洗澡,直接进入了梦乡。
可惜好景不长,睡了不到半刻钟,立刻被一阵疯子似的强烈敲击门板的声音吵醒,等到祝雪峰勉强能睁开惺忪的睡眼的时候,他的仆从们都已披好衣服出去开门了。
“是哪个混账扰人好梦?”祝雪峰怒不可遏的从睡房里冲出来吼道:“给我送到府尹那里去!”
“只怕府尹管不了。”一个尖尖好像女人的声音由近及远的出现了,一个身穿全套宫服的太监手持拂尘木然而来:“传皇上口谕,祝雪峰即刻入朝议事,不得有误。”
“啊?”祝雪峰傻眼了:“现在已经三更早朝了?我看这天色不像啊。”
那太监道:“这是临时的议事,祝大人快请吧。混账们都在朝廷上等着呢。”
祝雪峰哭笑不得,仆从们早已给他送来了朝服,在走廊上就赶紧穿戴了,又用热水洗了一下脸,跟着那太监就上轿去了。
临时议事却不在正殿,在偏殿,祝雪峰不熟悉宫中的方位,绕了半天圈子才找到,进去一看,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就差他一位了。
廖先冠正好站在门口,抬头一看就看到了祝雪峰,惊异得两个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侍御史大人,你怎么来了?”言下之意就是这里并不是早朝,只是私下议事,用不着纠举早朝礼仪的殿中侍御史过来。
“是朕让他来的。”靖元坐在上首,似乎也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疲惫的道:“人多好参议,你把那事情的奏本给他看。”
廖先冠不敢再说什么,应声“是”,便丢了个本子给祝雪峰,祝雪峰忙接了一目十行的看。
只看了一半,天资聪颖的祝雪峰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起惊扰朝局的事件竟是发生在一个边远的县里。
那个县里读书人众多,而且尊儒之风盛行,前不久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起大事,有五个书生在一个山边的坑里发现被落石砸中身亡,其中有两名还是秀才。
这件事当即惊动了整个县城,紧接着就有人出来揭露,说这五个人合力写了一本书,抨击时弊,被县令刘知慕发现了,下令停止并没收,双方发生冲突之后,这刘知慕居然胆大包天,下令捕快将五名书生推入山坑,砸下落石杀人为快。
县令刘知慕知道之后大为恼怒,通过衙门辟谣说绝无此事,并举证自己当时在家,这些说法不但没能平息民愤,相反还激起了民众的反感,认为是在掩饰罪行。
事件愈演愈烈,县里的六大私塾把学生联合起来,加上其他零散的读书人和同情的民众,有五六百人之众,包围了县衙,逼迫刘知慕亲自现身给个说法,更要扬言告上京城,还天下士子一个清白。
刘知慕不甘示弱,亲自现身,谁知道被私塾们以县衙危险为由胁迫去到别处进行谈判,从此不见踪影,也毫无音讯。
而与此同时,莫名的谣言开始在县城里面以更加疯狂的速度传播,什么县令畏罪潜逃,什么因果报应已经被天罚而死,什么朝廷里面秘密派人下来救走了他,一时间群情激愤,一天之中发生了好几起民众冲击衙门的事件,捕快一死三伤。
眼见事件演变得越来越严重,而刘知慕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出,旁边的县令着急了,生怕这波乱子蔓延到自己这边来,于是连夜上本给了朝廷。
照理说,一个小小的县城里面发生的一起骚乱事件决不可能引起皇上的关注,更不会三更半夜的召集重臣聚在一起商议。
而之所以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原因就在于跟这道折子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另外两道折子。
一道是边境报过来的,说突厥那边似乎有大的动静,调兵遣将,不知意欲何为。
一道是巡察使报过来的,说最近发现边塞各地有人鼓吹颠覆朝廷,拥护新的明君,获得诸多读书人的赞同,不少人纷纷著书立作,传播异见,如不及时制止,恐怕会危及朝廷的威信,言辞中已经直指靖元和李世民日益紧张的兄弟关系。
这三道折子一连起来,靖元就敏感了,他深知自己的边境兵力羸弱,之所以突厥打了那么多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主要是因为军民齐心,尤其是民众痛恨被夷族管制,因此边民皆兵,挡住了突厥的去路。
在这个背景下,边境地区的稳定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再牵涉上了李世民的因素,那么极有可能危及朝局的颠覆和皇权的变更。
这么一连串因素结合到一起,就使这个小小的县城成为了今天朝局纷争的中心点,也成为了临朝议事的导火索。
明白事情原委的祝雪峰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偏殿里面已经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廖先冠用他那标志性的双手朝天扬着,大声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旁边的人有附和他的,也有持反对意见的。
铁板一块的孙氏派系难得的出现了一次内部争吵的局面。
一直在旁观不作声的孙正朋这时候才出来说了一句:“臣以为,现在刘知慕生死未卜,而县城的情况也不明晰,折子里所说的情况全都是道听途说,因此目前就断定是非未免太过早了。”
孙正朋出来说话之后,偏殿里面立刻安静了一些,廖先冠不敢顶嘴,只是在一边诺诺的接道:“仆射大人说的很是,不过这刘知慕是臣选出来的,臣对他知根知底,他再糊涂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祝雪峰这才知道为什么廖先冠表现的这么紧张,原来这刘知慕是孙系的人,一旦出事,不但涉及到孙系的脸面,更有可能牵连到廖先冠这个举荐的人。
但是在皇权根本上面,靖元并不打算给孙氏派系任何的让步,他清了清嗓子道:“孙爱卿说得没错,朕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件事给弄清楚,才好决定下一步的走向。你们看让谁去查个清楚?”
廖先冠抢先道:“臣以为,巡察使郑翰就在附近,何不派他前去,也方便。”
“不行不行。”饶桐焦向来都是坚定的站在反对孙氏派系的一边:“廖大人,那郑翰也是你们的人,去了做些什么事,我们这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