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楼,大红灯笼高挂。
但不闻歌声。
亦无人声。
只见门前官兵林立,皆神情紧张地戒备着。
身穿黑袍的黯噬狼在梦楼前站定。
曲狐以十岁孩童之态在他背上安睡着。
黯噬狼正要上前,却被一个老者拦着道:“去不得,去不得!”
老者戳着他道:“那里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就算你能去,背着自家孩子上那种地方像话么?”老人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道:“更可况现在官兵正抓人哪,你走过去不是送死么?”
黯噬狼不答话,直往前走,老人又继续拦着道:“既然你不爱惜你自个儿的命,我也不勉强,可你的孩子还小,万一进去出不来了,那咋办呢?”
“他不是我的孩子,请你让开。”黯噬狼硬压着怒气,尽量有礼地道。
在一路上,这种该死的误会,已让他尝尽苦头。
这只臭狐狸的脸皮比墙还要厚。
厚颜且卑鄙无耻。
“到了么?”曲狐醒来,睡眼惺忪着道。
“滚下来。”黯噬狼已面无表情。
曲狐一个小翻身下地,看着梦楼道:“好热闹呵,若依依最近成红人了么?”
黯噬狼冷哼:“拜你所赐。”
“这种地方小孩子是不可以靠近的哟,不然会有坏人,抓你去炖了来吃的。”老人仍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告诫着。
“嗯,我知道了,可是灵歌的姐姐在里面,灵歌是一定要进去的。”曲狐对老人呲开一口小白牙,给黯噬狼使了个眼色,便往梦楼那里跑去。
黯噬狼跃身紧跟,果然在门前被官兵拦了下来。
却不见曲狐。
黯噬狼正欲开打,便听见一把声音传来:“衣楚,你还真好兴致,竟到这种地方来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身穿霞茗锦绣衣,脚踏翱纹靴,微笑着向他们走来。
能如此悠哉的,非曲狐莫属。
黯噬狼挑眉:“这行头在你身上还真是难得一见,哪来的衣服?”
曲狐撇了撇嘴:“你少管,我自有准备就是。”
他又走上前,轻声对官兵道:“做个好梦。”说罢手指一划,还没等众人明白过来,官兵已倒了下去。
曲狐朝黯噬狼做了个鬼脸:“暴力狼,走啦。”
黯噬狼没好气地捂住口鼻跟了进去。
天涯净境。
“他们要来,你不抓我,他们也会来,他们真是不来,你杀了我,他们也不会出现。你现在绑着我又有何用?”若依依被麻绳困身,气定神闲地道。
而坐她面前的,竟是那天称赞她的歌声为“只应天上有”的男子。
男子端茶欲饮,却见黯噬狼正推门而进。
“衣楚?”若依依皱眉。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为她而来。
尽管她很希望。
“总算把你盼来了。”龙陵王放下杯子,温柔地道。
“曲狐已到,还不撤兵?”黯噬狼把司南棒握了个结实,随时出手。
“哦?”龙陵王抬眼,张望了一下:“在哪儿呢?”
若依依突觉身上一轻,身上的绳索已被解开,曲狐在她身后,探头嘻笑道:“我在这。”
“要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龙陵王也冲他笑了笑:“还好我们消息灵通。”
“不止灵通,还够毒,想不到龙族的人也会这样阴险。”曲狐蹲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其实,你老人家兜了那么大个圈圈儿,硬要把我挖出来,究竟是为了啥事?”
“臭狐狸你已经见到,马上要他们撤出风涧谷!”不等龙陵王回答,暗噬狼已是怒目横眉,把昆仑棒架到他脖子上。
曲狐却托着下巴,凑热闹道:“哎哟哟,老狼子发火了,你再不说,他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慢慢来,一个一个说。”龙陵王掏出绢帕,印了印嘴角,翘起兰花指比划道:“黯噬狼的族类,放与不放,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曲狐,我且问你,十三千岁的王府,可是你这小狐狸烧的么?”
曲狐只朝他做了个鬼脸,并不搭话。
若依依微笑道:“既能抓,哪有不能放之理,龙太子向来注重声誉,自然言出必行,对吧?”
“这是当然,”龙陵王还未说话,曲狐已答道:“龙陵王名震四海,龙族哪会反悔呢?”
“本家只一句,你们就一唱一搭地没完,要放也可以,”龙陵王把昆仑棒轻推开去:“除非你这只小狐狸帮本家找到十三千岁的大金窟,我才考虑看……”话未毕,已被昆仑棒抡得晕过去。
“这样就倒了?”曲狐贪玩地戳着他的头:“这龙陵王还真没用,不过你把他打晕了,怎么套他话?”
若依依轻拍了下曲狐的头,拽着他到一旁私语几句,遂然又大笑了起来。
“玩够了。”黯噬狼恢复冷漠。
二刻过后,龙陵王悠悠醒来,睁眼便见一张狐脸,吓得他尖叫往后靠。
“若依依,他醒了。”曲狐高喊。
龙陵王左盼右顾,曲狐又道:“不用找了,老狼子不在这。”
龙陵王故作镇定:“谁要找他了,就算他在这我也不怕。”
曲狐挑眉:“是么?那我找他回来。”说罢,转身欲走。
龙陵王脸色顿时煞白,忙扯住他:“不用麻烦,好端端地找他做什么?”
曲狐还想玩笑他几句,若依依却被撞了进来,跌倒在地,曲狐忙上了床榻顶躲起来。
那帮人一见龙陵王,便挟着他出了梦楼。
“灵歌,那帮人要杀追魂灭口,快追!”若依依有气无力道。
“哦?”曲狐从床榻顶跳下:“追上去作什么,他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灵歌,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若依依紧蹙着眉头。
“是么?”灵歌凑了过去,往她的脸上一掰,若依依竟露出虾兵的脸来:“哦?原来那个龙陵王叫追魂,这名字和他可不太相称。”
“狐……狐爷饶命,狐爷饶命,我一只小虾而已,我的命不值钱的,一切都是龙陵之主要救追魂少爷和生擒狐爷您才让我,不,奴才,才让奴才给演这出戏,狐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奴才吧!”那虾兵说完又磕起头来。
曲狐冷冷听着,然后道:“说完了么?”他又倒了杯茶,递给了虾兵:“瞧你紧张那个样,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虾兵不接,只是伏着身,曲狐道:“你不接我的茶,我可真要宰你了。”
那虾兵忙接过,紧闭着眼一咕噜就咽了下肚。
“龙陵之主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曲狐托着腮,看着他那憋红了脸,忍笑问道。
“龙陵之主是守护龙墓之主,叫天衣锦琏,和龙陵王一样都属龙族,只是,”那虾兵又靠近了些:“听说当年天衣锦琏的娘那名声不大好,与许多神灵都有过私情,所以给流放去守墓。”
“你说那么多,就不怕这只狐儿将你灭口?”门被推开,若依依头戴孔雀品珠钗,身穿紫荆罗素裙,脚穿红?金绣鞋,不紧不慢地踱进来。
曲狐道:“瞧真了,这才是梦楼的若大老板。”
那虾兵百口莫辩,只好点头称是敷衍着。
“你从哪来,龙陵之主为何要擒拿灵歌?”若依依边问边拽过曲狐,要他乖乖坐着。
那虾兵道:“我是龙陵王身边的小兵,擒拿狐爷也只是听命行事,奴才并不知情。”
暗器之声传来,曲狐踢凳挡在虾兵面前,又扯着若依依向后退去。
“佛地金禅!”若依依惊呼。
曲狐欲救时已来不及,一触金禅,虾兵顿化为脓水。
若依依细看了一会,半晌道:“这金禅本就是剧毒之物,加上禅上那佛口蛇心的剧毒,看来对方是向你挑衅了。”
“是吗?”曲狐笑道:“那就更好玩了。”
若依依摸着他的头:“玩归玩,衣楚不在你身边,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曲狐顽皮朝她眨眼,倒头就躺牡丹帐内,慢慢合上眼。
若依依无奈何地摇头,替他拉好被子。
迷糊间,若依依回忆起那时他和黯噬狼把她从村长那里救了出来,带回这里让她有所安身,衣楚所教的琴棋诗词曲虽学不精,但也足够混口饭吃的了。
纯真的年月总是过得特别快。
快得是如何过去的,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正想得出神,一只摊着白帕的大手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口鼻,若依依虽拼死挣扎,最终还是晕了过去,那人背起她,迅速在窗门出逃。
曲狐猛一翻身,亦跟了出去。
月幽静,星光眀,狐影暗随步无声。
十三王府已是杂草横生。
那身影在王府内停下,将若依依往草堆一扔,便进了内厅。
厅内有物屏隔,又是夜深,纵然曲狐眼力甚高,也难以看清。
曲狐在屋檐上伏身而望,看着在草堆中一动不动的若依依,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突听得几声狼嚎,他嘴角顿扬起一丝笑。
一个银白身影在他身旁蹲下,曲狐也不看他,只是专心聆听着里面的谈话。
目虽难视,但还有耳。
但,耳之所闻亦可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