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来。瑶华粗粗计算了一下,大约是百来个人。后面几排的座位很快就坐满了,第一排的客人相对地来得都比较晚。据流朔云介绍,这一排都是周旁州府的官员,专门为院祭远道而来。比如那个与瑶华隔了几个位置坐着的华服胖子,就是南圉部洲的部洲长,还有他遥遥相对的干瘦老头,乃是望州州侯。
流子麟是最后一个进场的,由随心院的院主无常法师引领着进来,看到在座的朔云时,略微吃惊了一下,随即便客气地向在座的各位问好。右木跟在他身后进来,一露脸,便惊起了满座的唏嘘之声。
看右木的发色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妖怪。在对妖怪谈之而色变的眼下的殷州,州侯的身边却跟了一个妖怪,怎不让人吃惊?流子麟见状,知道大家的顾虑,便娓婉地向大家介绍了右木。所幸的是云中子仙人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也便对右木消去了敌意和戒心。
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右木睁着一双眼睛迷惑地左右顾盼着,仿佛还在奇怪大家在说什么似的。
无常院主引着流子麟在主座上落座,便宣布院祭开始。先是全体肃立,听无常长老颂念经文,大致是祈求平安、民富国丰之类的,瑶华也没听明白。之后是挨个地焚香祭拜蔚云钟,瑶华不算正式参加院祭的人,便只在位置上坐着。看他们参拜完,然后将香插到钟前的一个方鼎上。上百柱香会聚在一起,焚烧的香烟袅袅而起,在半空中汇成一束,然后笔直地往屋顶升去。
流朔云不知何时回到了座前,见瑶华看那白烟看得出神,便出声说道:“这种香叫做朝天香,百枝以上的这种香一起焚烧,如果能够让香烟成束,就可以直到天宫,在天帝的宫殿里氤氲成雾,就能够惊动天帝。然后再鸣钟许愿,便能将愿望传至天帝耳中。”
“然后就能实现愿望吗?”瑶华问。
流朔云温柔一笑。“心诚则灵。”
瑶华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不能否认,他温柔的时候,笑起来真的跟巫月很像。一失神间,又见得他眼中的神采一变,目光没有预兆地邪佞起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么看着我,怎么,迷上我了么?我可没有时间奉陪,这种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爱恋。”
瑶华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嘁”了一声,说道:“你想多了。”说罢,便回过头去,看着结界中的蔚云钟。已经陆续有人在无常长老的指引下进入结界鸣钟了,听着时而传来的钟声,忍不住想起若是蔚云帖还在的话,现在她就可以凭帖去鸣钟,许一个找到巫月的愿望,那么在她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是否就可以看到巫月笑着站在门外等她?
正痴痴地想着,眼侧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颜色,侧头一看,便见朔云递了蔚云帖过来。“咦?”瑶华愣了愣。
“拿着。”朔云温柔地笑笑。“这对于你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么?”
“呃,为什么?”瑶华有些难以相信。这帖明明就是他从她这里夺去的,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地还给她。他会这么好心么?
“朔云少主?”传来了无常院主的唤声。
朔云起身朝着无常院主掬了一礼,说道:“在下的愿望自然与父亲大人一样,就不浪费这帖了。”说着,便将蔚云帖塞到瑶华手里。“恰巧这位炼妖师大人有夙愿在心,此番便由她参与鸣钟许愿吧。”
“炼妖师啊!”众人已经议论纷纷。有人惊叹瑶华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是堂堂炼妖师了,更多的则是赞叹流朔云果然谦恭礼让,温文有礼。
无常院主也露出赞许的神情,远远地对瑶华说道:“那么这位姑娘,请往这边来。”瑶华心想朔云八成又是在大家面前惺惺作态,博取好名声,当下哼了一声,不拿白不拿,也不能总让他占便宜,一把接了过来,掉头就往蔚云钟走去。
在院主的指引下,瑶华凭着蔚云帖踏界而入,站在了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蔚云钟前面。瑶华一手捧着蔚云帖,仰头看着足足有两人来高的高大古钟,喃喃道:“真的能实现愿望吗?”想起朔云方才说的“心诚则灵”,心中又不禁充满了希望,将蔚云帖紧紧地握在胸前,伸手扶住钟杵,全心想着希望上天能够帮助她找到巫月,用力地朝着钟撞了过去。
“哐”的一声,嘹亮的钟声从耳边泛滥起来,然后迅速地在头顶四方蔓延开去,悠远地直向天际蔓去。瑶华睁开眼睛,抬头仰望着天空,怔怔地想这一记声响是否已经传到天帝耳中了。
一念还未转毕,钟声也仍然在遥远的天际回荡着,脚底却又感应到了另一阵更加激烈的震动,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动荡起来。瑶华连忙用定身法定住自己的身体,回身看时,发现结界之外的会场整个地震荡了起来。先是屋顶摇晃,往下“扑落落”地落下沙石木块,在流子麟的示意下,右木然后张起结界,挡住摇摇欲坠的屋顶。
紧接着地面也震荡起来,裂痕如伤口一样从门口蔓延进来,急于逃离的人们,一不小心,便跌入到了裂缝中。一时间,惊呼、惨叫、嚎啕之声四起。
瑶华见状,急急忙忙地想出去,不想一头撞上结界,被撞了回来,摔落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刚要跃起身来,赫然察觉有一股异动动地而来,蓦地回首,便见地裂之中,有一条蛇一样的枝蔓伸展了出来,突地往她的颈项上擒来。
瑶华大吃一惊,立马起身跃开,冷不防又一条枝蔓从右侧过来,倏地闪身躲避,枝蔓擦身而过,在她腰间的衣衫上抓出了一道裂缝。“轰”地一声击在身后的结界上,一阵天摇动地之中,竟撞出了个裂缝。
忽听到“咚”的一声声响,瑶华回过头去,赫然看到原本揣在怀中的墨砚滚落到地上,惊呼一声“糟了”,刚想翻身过去抓回来,耳边隐约听到有念咒声响起,知道暗处有人想破除封印,将墨妖放出来。连忙幻出灵符,想要加上一道封印,忽然听到流子麟高声唤道:“瑶华,保护朔云!”
瑶华下意识地回过头,便见朔云被那个据说是南圉部洲长的胖子在急冲冲往外逃的时候撞到,脚步一个踉跄跌下了裂缝。而与此同时,刚才袭击她的枝蔓在地裂中像蛇一样朝他快速袭去。
在她这一犹豫之间,墨砚上的封印一亮,随即墨上便有一道黑气升起。瑶华知道来不及了,当机立断,扑身从结界中出来,掷出幻雪飞绫,卷住朔云奋力地往上一攥,枝蔓倏地从他的脚边袭过,雪白的靴子上顿时染红了一片。
“朔云!”流子麟见状,脸色刹那间刷白,颤巍巍地颤抖着,忽然双目一睁,大声道。“瑶华,快带朔云去医馆,快去医馆!”
瑶华愣了愣,心想:“朔云不过是脚上受了点伤而已,这屋里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人有性命危险,流子麟身为一州之长,这一举也未免私心太重了。”飞身过去接过流朔云,发现他已经晕迷了过去,脸色有些泛白,犹豫了一下,又拉起一个在裂缝旁摇摇欲坠的人,飞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