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在宁静中度过。或许是为了安全起见,朔云也不常出门了,只是在家中接待些访客。平素间,与瑶华在家中相遇,仍然是优雅而温吞的模样。跟他说话时,听着他平缓柔和的说话声,温雅含笑的眉角,总有一种那日的事情其实是种幻觉这样的想法。
院祭前一日,瑶华像往常一样,守在流云庄的最高处——洗砚楼,静静地感受着充斥在身周的气息。“好安静。”托着下巴暗自喃喃一句,安静得有些诡异。目光不经意地转动,瞥到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往这边移动过来,定睛看去,却是朔云与他的贴身侍卫虞清。
“瑶华。”流朔云的脚步停立在楼前,抬头朝她笑盈盈地招招手。
“少城主?”瑶华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下来。朔云迎上前来,温声说道:“瑶华,我要去醉香楼谈一桩生意,离得有些远,所以想找瑶华陪我一同前去。”
瑶华抬眼看着,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朔云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瑶华神情之中的警觉一般,抿嘴温柔一笑,说道:“真是有劳了,那瑶华在这里等我一会,我整理下东西,很快就出来。”
瑶华点点头,看着他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后侧身从她身侧擦肩而过进屋去了。瑶华随着他的去势回过身去看他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总觉得很奇怪的样子——”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之后,瑶华盘腿坐在往城中心驶去马车里,靠在近门处,别过脸就可以透过帘缝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朔云坐在里侧靠窗处,脚边堆了厚厚一叠的帐薄,手中也正捧了一大本在仔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还不时地提笔在上面划着。瑶华转回头来,坐着看他认真沉静的神情,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温雅高贵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说那样话的人。正疑惑着,朔云似乎感知到瑶华在盯着他看,从帐薄上抬眼看来。
瑶华一惊,被逮了个猝不及防,连忙别过脸去,干咳一声作为掩饰。
朔云“呵呵”笑了起来,异常动听。“怎么了?”
瑶华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道:“少城主,其实有件事情——”瑶华心想,那天晚上应该不是在作梦吧,难道是他也像纱绫一样,被人控制了?
“什么事情?”朔云温柔如初。
“就是,那天,你让我潜入尚香社的那件事情,你还记得吗?”如果被人控制的话,应该就是像纱绫一样全不记得了。但事情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样,朔云闻言,温和地笑笑,说道:“才几天,我怎么会忘记?怎么,考虑了几天,决定答应了么?”
虽然从表面上看来,依然是平日里那个温雅谦恭的他,但话中的内容却使得瑶华心中咯噔一声。
“把尚香社那边的蔚云帖拿过来,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说着,朔云转过目光来看瑶华,抿嘴笑了笑,随即眼眸中又渐渐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如果你答应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把你那张还给你。”
“不用了。”瑶华连忙回过头去。
朔云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笑笑,敛回目光又继续翻阅着帐目。马车上上下下地颠簸了一阵,朔云眼也不抬一下,冷不防地缓声问道:“蔚云帖,本来是要用来做什么的,看你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我舍不得,你也不会还我。”瑶华微有些负气地咕哝了一句。
“呵呵。”朔云又笑了起来。“你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么。”
“谢谢少城主夸奖。”瑶华没好气地背过身去。朔云闻言,从帐本上抬了抬眼,说道:“听你的语气,对我似乎有些意见。”
瑶华轻轻哼了一声:“少城主是这样优秀高雅的人,我若是有意见,那岂不是不懂欣赏。只是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有些不痛快而已。”
朔云似乎被引起了兴趣,放下手中的帐本来,正身坐着,敛了敛眼眸显出忧郁深重的神色来,叹声说道:“不错,太愚蠢的人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
看着他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如释重负的模样,像瑶华这样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要生气,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这样不喜欢别人给你带来困扰,而你又不喜欢樱姿姐姐,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反而要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这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吗?”
“直接告诉她?”朔云唇角一扬,似笑非笑地问道。“然后呢?”
瑶华愣了一下。“然后不就好了,樱姿姐姐不像是会纠缠不清的人。”如果她还放不下,我也会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她的。瑶华暗自在心里加了一句。
“真让人羡慕啊,竟然可有这样天真的想法。”朔云目光一变,撇嘴笑道。“我来告诉你吧,我若是明明白白地拒绝她,不出几天,这件事情就会被传成数十个版本在殷州城的各个角落流传。先不论尚香社的面子挂不挂得住,光是父亲大人那里,我都有些无法想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就要求做每一件事,一定要名正言顺,不得有半点暧mei不清……”
“那你胁迫我去盗取蔚云帖,难道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你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吗?”瑶华出言反诘。
朔云眼眸微敛,放缓声音说道:“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说成是‘胁迫’?”
“难道不是吗?”瑶华瞥了他一眼。
朔云看着她,忽然露齿微微一笑:“说的也对,那你去说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的!”瑶华毫不示弱。
朔云无所谓地笑笑,拾回帐本继续看,一边不冷不热地加了一句。“到时候,你被人们追着围着打,可要记得来找我,我会帮你解释的。”
“你?!”瑶华忿忿地哼了声,气哼哼地扭回头,抱着双膝坐着自己生闷气。
在轻微的起伏颠簸中,马车又辘辘地前行了将近半个时辰,瑶华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觉得怀中热了一下。当下直起身,将一直收到怀中的墨砚拿了出来,赫然发现墨上的封印符忽明忽暗地快速地明灭着光泽。
“怎么了?”朔云察觉,抬眸温声问道。
“似乎有些不对劲。”瑶华连忙反手在墨砚上加封了灵符,收回怀中藏着。倾身过去,刚掀着车帘的一角,迎面而来一股凌利之气,直有摧毁一切的气势。瑶华大惊失色,慌忙退步回来,一把抓起朔云的手臂,他手中的帐簿扑落落落地。瑶华扬手一挥,马车的顶盖立时不翼而飞。瑶华拉着朔云快速地飞离出云,而在他们刚脱离马车的那一阵,劲气击上马车,立时将它击了个碎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