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了程英与杨过的称呼,五体投地拜谢蒼涯兄点醒)
武林中人的啸声强弱,往往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实力如何。
而实力达到了一定高度以后,便也兼具了名片的功能,反正武林中顶尖高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
黄药师、周伯通和黄蓉都见识过杨过的武功进境,听到声音,自然知道是他。而且如此嘹亮的声音,断然不是伤重之下所能发出。
杨过如果活得好好的,那么郭襄便很有可能也会平安无事。
黄蓉何等聪明,心念一动,已然明了其中缘由。但她大悲之后突然大喜,忽然浑身脱力,就此晕了过去。
程英吓了一跳,方待施救,黄药师已一把抱过,按住女儿几道大穴,真力源源不绝。
一灯大师缓步走到悬崖边缘,口念佛号,忽然一声大喝,发声短暂,但却余韵悠长,在谷中来回荡漾,绵绵不绝。
稍顷,便听谷底又是一声长啸,这次持续得更久,直震得长风动地,云气聚合。
众人再无怀疑,均知杨过无恙,登时大喜过望。
一灯回过身来,却看到金轮法王躺在地上,虽然口中兀自吐血,却不禁哈哈大笑,老泪纵横,竟是喜极而泣。
一灯与金轮法王素昧平生,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前,联系前后,知道此事极为蹊跷。况且他是得道高僧,便如裘千仞也要竭力点化,此时见他受伤着实不轻,当即前去将他扶起,以淳厚内功助他疗伤。
黄蓉此时已经悠悠转醒,便呼唤双雕,立时就要下谷察看。
黄药师比女儿冷静得多,知她身体仍未恢复,无论如何不允她动弹。父女争执半天,没个结果,程英在一边劝道:“师父,师姊,不如由我先下去察看情况。”
说罢便招呼雌雕驮了自己,缓缓飞下绝情谷。
林淡秋最初以为黄蓉等人会去大搓草绳,要想下来怎么也要过个大半天的,谁知杨过吼完不到一炷香时候,便看到有个清秀脱俗的女子伏在一只白雕身上,缓缓从天而降。
却听杨过远远的便招呼道:“二妹,好久不见。”
程英跳下雕来,淡淡的一个微笑,道:“大哥,襄儿,你们平安无事,那便太好了。”她的心情显然是不平静的,但语气平缓,仍是波澜不惊。
林淡秋仔细地打量程英。
程英此时也已三十多岁,但她本来就是个宁静平和的性子,与杨过别离多年,一直心如止水,并未经历什么起伏,十六年前又得杨过传授*,自那以后修身养性,此时看来,却似只比林淡秋大上三四岁一般,脸色晶莹,肤光如雪。
林淡秋暗中感叹不已,这杨过实在暴殄天物。
程英本以为谷底只有杨过与郭襄,此时见到一个不认识的青年也在此间,不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这位公子是?”
林淡秋尚未答话,郭襄已经扑上去将她抱住,便似对于杨过那只神雕一般。
她喜道:“程姑姑,你怎么来了?是妈妈让你来找我的么?”
程英被她这一抱,先前尚还有些矜持的架子全然溃败,一边搂住郭襄,一边刮她鼻子,道:“岂只是我,你娘自己也来了,看这一次你爹怎么打你板子。”说罢一笑,又将方才崖顶一战的经过简要说了。
郭襄听说法王身受重伤,登时大急,道:“程姑姑,法王虽是蒙古国师,却也是我师父,对我是很好的,我掉下山谷时,他和林大哥一起不顾性命的救我,却不是恶人。”
程英出道第一场恶战便是与金轮法王打了个头破血流,听到郭襄如是说道,自是大奇,但见郭襄表情真切,知道事出有因,当下也不多问,道:“那我们便赶快上去。”
郭襄坐上雕背,程英道:“小心些,上去后让双雕一齐下来。”郭襄点头应了,乘雕飞上天空。
杨过望着郭襄远去的背影,自忖终生与小龙女相见无望,心中悲痛,一声长叹。程英知他想法,想来想去,却不知该如何去劝,只是默然不语地陪在他身边。
果然是一见杨过误终生么?林淡秋一脸苦笑。
杨过也就罢了,程英与林淡秋第一次相见,只被郭襄一个打岔,此后便将自己遗忘,这还是一贯很有礼貌的程英。
他只好故意地、大大地“咦?”了一声。
程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态,刚想开口,却听林淡秋道:“杨大哥,事情不对。”
杨过沉浸在对小龙女的深刻缅怀之中,潜意识里正在否定现实发生的一切,听到林淡秋的话,却正是一个大大的希望。
他骤然转身,惊问:“林兄弟,什么不对?”
林淡秋道:“你我由崖上落下,却掉入此间潭水,得以毫发无伤,想来杨大嫂若是也一般无二地跳下,定然与我们的情形相去不远,你二人学出同门,这潭水寒气对我致命,对她却没有影响。”
说到这里,杨过已然醒悟,霎时之间,忽喜忽忧,一颗心怦怦的跳个不住。
程英也觉有理,道:“龙姊姊吉人天相,这谷内既是未见尸身,就定然已经无恙得脱,我们且来找上一找,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这谷中本就不大,三人很快便转了一圈。然而除了发现一棵树上结有蜂巢,其蜜蜂品种正是昔年小龙女在古墓中驯养的异种玉蜂以外,并未发现任何记号、机关。杨过用树枝逐一敲打了山谷墙壁,也未发现异状。
杨过颓然坐地,林淡秋故作不解,寻思道:“除非骨沉潭底,否则无论如何也该有些痕迹才是。杨大哥,我方才落入水中之时,曾见到大片光亮,甚非寻常,其中或有蹊跷。”
杨过闻言,回想起确有此事,他不肯放弃任何希望,当即一跃而起,合身扑入水中。不到片刻,被潭底潜流托回水面,却仍不死心,搬了块石头抱着,又跳了下去。
就在此时,双雕又至,程英指着雌雕雕背说道:“林公子,此间太过阴冷,公子不具武功,久留恐怕有伤身体,不妨先上崖去,我留在这里等杨兄便是。”
林淡秋知道杨过此番定能寻到小龙女,自己留在这里已无意义,又挂念金轮法王伤势,当即抱拳告辞,乘雕而上。
林淡秋上得谷来,却见郭襄正被黄蓉从后面搂着,泪流满面。
在她望去的方向,法王脸如金纸,靠在一棵树上,一位白须老僧双手抵住他后背,两人头顶白气氤氲,渐聚渐浓,便似蒸笼一般,显是正在运转内劲。
他听说法王受伤甚重,但却没想到已至如此境地,当下也不敢打扰,向黄药师等人一一施礼,又将谷底情况详细说了。
众人听说小龙女可能生还,均是大为惊奇,各自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巧事。
郭襄闻此喜讯,悲痛得以稍减。身后的黄蓉也似长长喘出口气。
那边一灯为金轮法王疗伤告一段落,高声诵了一句“阿弥陀佛!”,将双掌拿开。但见他满头大汗,端的劳累已极,瑛姑立时上去将他扶下休息。
林淡秋和郭襄不约而同,一齐奔到法王身边细细察看。
法王功力精深,但毕竟年岁大了,重伤之后,绝不似年轻时恢复得快。此时虽得一灯全力施救,仍是面无血色、萎靡不振,但一见到郭襄和林淡秋来到身边,却又似突然注入一剂强心针,突然清醒过来。
他道:“好,好,没事就好。”
声音慈和,再无丝毫暴戾之气。
这时黄蓉也缓步走到旁边,愣愣地望着女儿和法王,似不相信眼前的场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法王不能动弹,只以目光向黄蓉示意,道:“老僧执迷半生,昔年争国师之位,是为贪;与人好勇斗狠,杀生无数,是为嗔;迷途却不知返,是为痴。贪嗔痴三毒已齐,早已自毁灵根,此时遭此报应,正是自食其果。”又向一灯道:“大师却不惜为我大耗功力,金轮实在心中有愧。”
一灯口诵佛号,道:“我却以为,大师已然迷途知返了。行罪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却听林淡秋也道:“正所谓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法王与其痛悔过去不应做之事,不如今后多做应做之事。”
忽听一声雕鸣,双雕从绝情谷底冲上半空,但见两人飞身跃下,当先的正是杨过,虽已疲惫不堪,却是喜形于色。
在他后边的,却是一名容颜绝美,浑然不似凡胎俗子的女子。
小龙女!
有些人的美,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
林淡秋见到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大脑一片空白。按说小龙女此时足有四十岁了,但她这一生中倒有大半时间在清修寡欲中度过,此时看来,似与程英差不多大小,正是风韵俱佳之时。
她的眼光片刻不离杨过,神色中满是眷恋与爱怜,本该冰冷如霜的面容,却添了三分灵动,三分生气。
正是绝色无双。
杨过此时心情极佳,又从郭襄那里知道法王心性已然大变,与众人一一招呼之后,也向法王笑道:“法王此番却是受苦了,还望法王多加保重,来日方长,杨过以后却还想和法王切磋一二呢。”
法王闻言,愣愣地望着他们,忽然大彻大悟,长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