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告诉我,右腿骨的肌腱损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关节组织和右腿骨骼也正在愈合阶段。我的康复情况良好,下周便可以出院,但是右腿还不能独立行走,拄着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怎能不欢呼雀跃呢。躺在病床上十多天了,想到可以出外活动晒晒太阳,我这发霉了的脑袋不停地转动着,瞅到年轻的大学生和消防员叔叔脸部醉人的笑容,我的心底简直乐开了花。年轻的大学生说:“没想到还是你先出院,我和叔叔可都躺了两个多月了,真不知年底能否完全康复。但就算不能出院,那这间病房就是我和阿芸的婚礼现场,叔叔是我们的证婚人,到时候韩先生您可要记得过来哦!”
听他这么乐观,我知道他对生活抱着很大的希望。是啊,人生看似是一段漫长岁月,其实转瞬即逝,我们应该好好珍惜每一天的光阴,就算遇到沉重的打击,怎么能一蹶不振自甘堕落下去呢。于是我笑道:“一定来!”母亲忽然打来电话,我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可是我不能。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欢乐,真是该死,这十多天我一门心思纠结在杜馨悦和她的相亲对象上,却把家里的大事抛诸脑后了。我竟没有再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甚至在大嫂分娩的当天。
我忽然很内疚,只听母亲说:“阿城,怎么也不给家里打电话,你就这么忙?这几天我也忙晕了,忘了告诉你,你大嫂子生了,又生了个胖小子,五六斤重呢!你哥还在医院里陪着她们,名字还没取,我问你大哥,他说你学问高,叫我打电话问问。依你说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没想到又听到一个好消息,我的脑子一时发热,反复摸索着词汇,可就是没有一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其实取名字本该是孩子父亲的事,但何妨先取个小名呢,但取名寓意必须要好,就像墙壁上悬挂的十字绣“家和万事兴”所寓意的那样。想到家里那两个淘气得简直能翻上天的小侄子,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今又多了一个小淘气鬼,可就更加热闹了!转念又想到《琵琶行》里的一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其实,我和杜馨悦之间根本不可能了,就算以后她能生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也是吕先生的福气。我又将这句话在心底诵读了几遍,忽然想到《琵琶行》的作者白乐天,灵机一动喃喃自语着说:“天天乐乐,乐乐天天,乐天天乐,妈,不如就取名小天乐吧,但愿他的童年无忧无虑天天快乐!”
“这个意思好,就喊他天乐吧!”
“大嫂身体还好吧!”我问道。
“分娩那天很顺利,就是最近又胖了不少,你哥煲了鸡汤,刚给她送过去。”
“产后是该好好调养,不然出了问题,麻烦可就大了。”想到一本杂志里曾经讲过,女人在产后易犯忧郁等各种综合症,我便说道,“妈,您可要好好照顾她啊!大哥什么时候走呢?”
“等小天乐满月以后吧!你哥的意思是将她们娘俩带到苏州去,就怕留在家里不放心,他说天乐的外婆就在上海也方便照顾。唉,都是瞎操心,我在家里能出什么大乱子,到时候可要说说他!”
“妈,我想你误会了,大哥是怕给您添麻烦,家里不都有两个淘气鬼了吗!”我试图解释着。
“是这样啊,也罢,就随他们去吧!等你结了婚,我也就不操心了!”
“怎么说着说着,你又扯到我身上呢!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考虑的,你就别担心我喽!”望了一眼窗外,阳光出奇得好,不知杜馨悦在杂志社做着什么,她会在哪一家馆子吃些什么呢。
“那你向我保证,年底再碰不上,就回家相亲去!”
“好,我听您的!”知道母亲又在逼迫我,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句话早就是在条件反射下说出来的。她挂了电话,护士小姐将我们的午饭送了过来。
午后时分,夏副主编来医院探望我。她提着水果篮,看到床头编制得甚是精美的漂亮花篮,就说道:“杜馨悦和她对象来过吧,前儿这花篮里可都是好吃的呢,没想到都被你吃完了。”
“最近我的胃口好多了。”我挣扎着坐起来,说道,“夏姐,下周就能出院了,真希望早点回到编辑部。”
“你瞧我这两天只顾得忙,竟没抽出空看你,前儿杜馨悦说要来,我便叫她问问,回来后她说你的情况好多了,我也就放心喽!”夏副主编削了苹果递给了我,“等你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夏姐,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感激地说着。
“瞧你又说客气话了不是,你这腿伤我总要负点责任吧!”
“你和王老先生在香港玩得还好吧?”我问道。
她说道:“大哥提起你呢,我只说你临时有事,他便陪同王老先生参加了书法展。我带着念念去了迪斯尼乐园,他可真是个淘气鬼,坐在旋转木马上不肯下来!”
我笑着说:“小孩子嘛,都很贪玩!”
“哦,对了,馨悦的对象你见过了吧,觉得如何?”听她提到这件事,我的内心忽然不安了起来。
“他们很般配,可我总觉得他们性格上有些不合。”是啊,杜馨悦那天的态度明显很冷淡,对他过于亲昵的动作也很漠视,可见她并没有将吕先生放在心上,反而吕先生热情过了头,倒显出几分笨拙,我继续说道,“一个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一个是银行里的部门经理。就气质而言,我无话可说,可吕望满脑子世俗经济,未免也太过俗气。”我故意强调着。
“小韩,我们该替馨悦开心才是,你想笔杆子能当饭吃啊!可钱眼子在某种程度上却能支撑起笔杆子,馨悦和吕望性格上恰好可以互补,也可以说是天作之合。”听她言之凿凿,我不再与她争论,心想就随缘吧,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她又说道:“本来要开庆功宴的,可没有你出席,又算什么庆功宴呢!”我有些愧不敢当,连忙说道:“夏姐,您太抬举我了!”她说道:“小韩,大家可还等着你亮嗓子唱歌呢,这你可赖不掉!”我咧咧嘴笑道:“自然会唱,唱得不好,你们可别笑话我!”
“那我就洗耳恭听!”
夏副主编离开以后,年轻的大学生打趣起我来:“韩先生,不如你现在就清唱一首,我和叔叔给你当听众,省得您到时候出丑!”
“怎么你们都喜欢看我笑话,你再这样说,你的婚礼我可就不去喽!”
“和你开玩笑的,不要说你,就是我在大学里每逢登台还胆怯呢!”
“其实我不会唱歌!”
“谁会呢,还不都是瞎唱!”
他说的一点没错,我们都是在闭着眼睛瞎唱而已。然而唱歌不仅可以自娱自乐,在晚归的途中也不再觉得孤独。萤火虫伴着你飞舞,俏月亮侧着耳朵听,再也不必担心途径荒野孤坟时,会遇到孤魂野鬼。可我却唱跑了调,绕在耳旁的也多是一些听不懂的音符,串联着想你的春夏秋冬,念你的暮暮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