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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念等待他的日子里,我的胃常分泌过多的胃酸,令我难受。
——J·L
“他是下午游泳的那个人!”方伶惊喜地大叫出声。
他似乎知道她认出了他,因而勾出了一抹赞赏而友善的笑容。
“咦——是吗?不太像呀!”心怡不确定地开口。
“是他。我很肯定。”方伶展现出大大而肯定的笑容,眼睛一直没离开他,很有自信地对心怡说。
在心怡还来不及反应前,方伶对那男子真诚而友善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全然不知此刻的她很“真实”而“完整”地呈现在一对深蓝绿的双眸里。
MIKE站在五楼的电梯落地窗前,两手插在卡其色休闲短裤的口袋里,深邃的鹰眸半掩微眯地瞅着她。
她像个在林间奔跑后玩疯的孩子,纯真的灿烂笑容让她稚气的脸看起来更为稚嫩,披背的鬈发被风吹拂出层层波浪。
MIKE注意到她脸上的镜框颜色,正巧是和他的眼珠相同的蓝绿色。
这虽然是一件无聊的小事,却奇异地在他心底滑过了一阵暖流。
他很喜欢这个小发现,尤其是她厚重的镜片,仍掩不去她大眼里的顽皮光彩。那光彩此刻只看着他。
她对他比了一连串的手势。
“下去游泳好吗?”方伶指着他、又比了比游泳池,然后做出游泳的划水动作。最后举起右手,食指与拇指圈着比了个“OK”的问句。
“现在吗?”MIKE笑着,也对着她玩起比手划脚游戏。
“嗯。”她用力地点头,笑容更加灿亮。
“你也要游吗?”他指着她,比出游泳的动作。
“嗯。”她点点头,两手掌朝他张着十指,“十分钟下去。”
“十分钟?”他不确定地问。然后比了个“好”的手势,“OK。十分钟,我下去等你。”
看着她像个得到大人允诺要求的小孩那般,笑着急切点头的欣喜表情,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宠溺的柔情。他点点头,毫不迟疑地便转身朝电梯走去。
他一消失,阳台上的她便得意地与心怡击掌叫好:“耶——骗到一个帅哥要游泳给我们看了!”
“哈哈——他真的会下去吗?你好坏哦!”心怡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地说着,“等一下他就会发现你根本不下去!”
“哎哟——愿者上钩嘛!再说,姑娘我又不会游泳。我下去做啥?上演一段美女溺水、英雄救美剧吗?”
方伶两手搭在栏杆上,下巴靠在上头,期盼地等着,看会有多少人游泳让她们欣赏。
“那也不错呀——你如果溺水,他就会对你做人工呼吸救你,初吻献给这种帅哥也值得。”林心怡满脑子幻想着故事情节。
啪!
方伶毫不迟疑地给了心怡一记锅贴,直截了当地粉碎她的美梦。
“小孩子饭可以多吃,梦少做一点!”
“哼——你还不是每天都在做梦?”心怡不服气地回她一句。
“嗟——我不同。姑娘我做的梦可以赚钱,还圆了不少世间的梦。你的梦!嗯,存盘备用吧。”
有谁料想得到,身为文艺爱情小说家的她,连吻都还没送出去过?
并不是她没有心动过,而是太害怕受伤,所以过于理智地保护自己。
因为她太明白自己,若一旦爱了,就会义无反顾的狂烈个性。
为了不后悔,为了等待真爱,她愿意孤单地守候,直到真命天子的到来。
是责任也是因为固执。
“啊——天啊!他真的下去了!”
心怡的惊呼声穿透了她的思绪。
方伶站在那,低下头看着从阴暗树林间走出来,停伫在灯光下,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男人。
她瞪着他,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不知该有何反应。
MIKE凝视着她,看穿了她的每一个表情,领悟到自己被一个小女孩耍了。
他自嘲地笑叹了一口气。但当他察觉到她稚气的笑容里,多了一份做错事愧疚的模样时,他包容地笑了。
“下来呀!”他朝她伸出手,轻声开口。
方伶抿了抿嘴,心底滑过一股歉疚,也多了一份警戒。
她不认识他,也不可能会放任自己处在危险的状况里,心里虽然有着愧疚,但她仍只想着摆脱这一夜失控的情节。
方伶瞄了眼空荡荡的游泳池,又回头看着他,顽皮的笑容再次回到她稚气的脸庞。
她双手朝游泳池的方向比了个“请”的动作,以英文开口道:“去游泳吧,请。”
MIKE放下了手,微眯起锐利的眼,叹了一口气,直视她久久不放。
方伶觉得自己有种被穿透的恐怖感觉。向来,都只有她能看穿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像他如此传达这种信息给她。
冷不防地,她打了个轻颤。
“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这僵滞的片刻。
方伶转身飞快地冲回房里,坐在沙发椅上,拍抚着狂烈的心跳,颤颤地接起话筒,“HELLO?”
“你为什么叫他下来?”D·J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语气不若方才的热络与调戏,取而代之的是不谅解的陌生和责备。
“嗯——我想你说没有人去游泳,你很无聊。所以我才帮你找人下去的呀!D·J,你叫他下去游泳好吗?”方伶故作轻松地漠视他的不满,笑闹地建议着。
她看见心怡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她给了她一个不在乎的耸肩动作,耳边听见D·J的抱怨和责备。
“我不喜欢那家伙。我说过,我是要你下来游泳,而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唉——拜托。我也说过我不会游泳的。现在外面仍在下雨,而且也很晚了。我真的累了。”听着D·J的怨言,她心中也多少有些不满和委屈。愧疚又让她心闷叹息,一时间她失了耐性,口气有些差地冲着D·J开口。
话筒那端静默了几秒。就在她难过地想道歉时,D·J再次开口,声音温柔而谅解:“你真的累了吗?”
“嗯,我真的累了。”
“好吧,虽然觉得有点可惜,那你好好睡吧,祝好梦。希望明天可以看见你。”
“OK,谢谢你。还有——嗯——对不起。”
“呵,别说这种话。晚安。”
“晚安。”
“呼——”方伶挂上电话,大声地叹着气。
“楼下的那个怎么办?他会不会自尊心受伤,一火大就杀上来呀?”心怡真的有些担心了。
“唉——怎么办?今晚门得锁紧一点,皮也绷紧一点好了。”她吐着闷气,朝阳台走去,凉凉地说着,其实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超级不安。
他不见了!
看着他方才伫立的地方,现在已空无一人,这感觉令她有些放心,却有着更多的失望。
方伶看向五二一室的方向,阳台上也毫无人影,饭店的阳台上,此刻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
“天呀——糟透了。”她用手捂着脸,闷声地说着。
“铃——铃——”
电话铃声再次诡异地划破宁静,她吓了一大跳,回身死命地瞪着那仍响个不停的电话。
“铃——铃——”
方伶用眼神要求林心怡去接听,但心怡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她只好放弃,长叹着气,投降地接起话筒,“HELLO?”
“嗨——你是在阳台的那个女孩吗?”
当这低沉令人迷醉的陌生嗓音从话筒的另一端穿透她脑际时,她颤栗了一下。然后她明白,是“他”。
“哪个?”方伶绽出了微笑。
“那个邀请我下去游泳,可是却黄牛的女孩。你是她吗?”
他的声音有些温柔和诚恳,略带着些许的戏谑。
“嗯——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有些好奇。
“我只是想确定,你是那个在阳台的女孩吗?”
“是的,我就是。”
“哦。你为什么没下来?我以为你是邀请我跟‘你’一起去游泳的。”
“呃——我是请‘你’下去游泳。我不能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游泳啊!可是你可以!”
“你不会?那你还——”
“你可以呀!你下去游泳,我可以看你游!”她天真地建议。
“你想‘看’我游泳?”
他语气里的惊讶令方伶酡红了脸,顿时明白自己的语病。她急急地大吼:“不是啦!唉呀——”她叹了口气,认命地诚实坦言,“好吧。先生,对不起!一开始呢,是因为D·J在抱怨没有人游泳害他很无聊。他一直要我下去游,可是我真的不会。所以我想,如果帮他找几个人下去玩,那会是很不错的点子。于是——嗯——就这样了。”她讲到最后,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极小声。
“哦,我懂了。所以,我被你耍了。对吧?”MIKE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歉疚,一时间坏心眼地用不满又失望的口气问她。
这招果然奏效。
“对不起,真的。一开始只是好玩而已。我并没有恶意的。我——”
“好了,没关系。是我太过认真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
“呵呵呵——别再说这句话了。现在,为了弥补我,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到大厅的酒吧好吗?”
“唔——抱歉,我不能喝酒。”
“为什么?你感冒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懒懒哑哑的。
“不是,是因为我对酒精过敏。”
她的病是不能随意碰酒的。再者,她也不敢单独跟一个陌生人出去。
因为,她玩不起现代人的爱情游戏。
“对不起。那喝汽水或果汁可以吗?”
“不行。对不起,我累了。”
“哦——”
他口气有明显的不相信。这让她皱起眉头,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房间号码的?”饭店里的内线便是以房间号码为拨号的。
D·J是饭店的工作人员,会知道她们的房号并不足为奇。但他就——
“呵——幸运猜中的。”
“哦——幸运猜中的呀?我不信。”
“唉——好吧。是我一个朋友教我如何算房号的。”
“是D·J说的吧!”
“哦哦,我不能说。只能说我很幸运。”
“哼——”她笑开了眼,“对了,先生。请问你的名字是——”
“MIKE。”
“——MIKE。我是JOSEPHINE。你好吗?”方伶调皮地用英文自我介绍的无聊开头做人际关系。
“嗯——不太好哦,因为有个女孩耍了我——”
“哦——拜托!别再说让我愧疚的话了,好吗?”这男人真爱记仇耶!受不了。她笑着想。
“哈哈——你真的愧疚吗?那就陪我喝一杯饮料,好吗?”MIKE诚心地邀请着。
“真的不行。我好累,很想睡了。”他的提议是很令人心动,无奈她仍无法放开自己。
“哎——好吧。那,晚安了。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也是。晚安了,祝你好梦。”
“OK,拜。”
“拜!”方伶轻声细语道,将电话挂上了话筒,盯着电话久久不语。
“喂——大姐,你——”心怡下床走过来,伸手在方伶眼前挥动,却在下一秒差点被她吓死。
“啊——天啊——我心碎了——”她捧着心口,大声哀嚎,还反身趴在床边,双手抚心抽噎地演着舞台剧。
“你要死了!发什么神经啊!”
这老女人是很神经质的双鱼座怪胎,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发神经。
“哈哈哈——”方伶自己也笑倒在床沿,然后又突然坐直身,很认真地瞅着心怡说:“我是说真的!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果能每晚听着入睡,那就太美了。”
“可恶,我竟然没听到!”
“嘻嘻——那!”方伶比个胜利的手势。又开口时,却一脸歉疚地道:“我们好像真的玩得太过火了,大部分的美国人最讨厌人家这样说话不算话。他不发火杀过来,真的算我们碰到好人了。啊——惨了。姐姐我现在满怀歉意啦!”她说着离开了沙发座,朝阳台走去。
方伶一出现就引来五二一室的男人们的窃窃私语。
“嘿——MIKE,她又出来了。”LEON弯着身子,朝房里的他大叫着。
MIKE灌了一口手中的啤酒,微皱了下眉头看向阳台。
突然,他看见了他那两个平日吊儿郎当的好友,低吼了一声,急急忙忙地立正站好,生疏、僵硬地朝四○六房的方向行了个鞠躬礼。
“你们在搞什么鬼?”MIKE好笑又好气地骂了一句,手拿酒瓶朝阳台走来。
“哦哦——她又鞠躬了。”RICHARD低叫了一声,却仍立正站好地回礼。
“天啊——别又来了。”LEON才刚站直身又弯了下去。
MIKE一出去便明白了一切。
他看见JOSEPHINE正站在阳台朝他们行了举手礼,又很标准地弯腰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礼。她的朋友也跟着她做。而他的两位蠢友则也跟着又弯又拜的。
他喝了口酒,微眯了眼,轻易地突破距离的障碍,紧瞅住JOSEPHINE看。她稚气的脸上出现了灿亮的笑容,铃银的大笑声顺着微风传进了他耳里,很显然的,是他两位蠢友的蠢动作逗笑了她。
她的笑很轻易地感染到四周的人。
MIKE笑了。他回到房里,快速地拨了号码。
这一次,她懒懒哑哑的嗓音在电话响了第二声后便传进他耳里。
“哈?”她嗓音带着笑意。
“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是答应跟我出去了吗?”MIKE并没有表明身份,是因为很有自信她知道是他。
“不是,我因为太愧疚了,所以跟你们道歉。”
“我说过没关系,别在意了好吗?”
“你没有生气吧?”她好像真的有些担心,“嗯?呃——MICK,对吗?”
“是MIKE!”
“哦,对不起,哈哈——MIKE请问你们从哪里来的?”
“OHIO。怎么了?”
“嗯。OHIO啊。没事。那是好地方。”OHIO在美国哪里?回去一定要把它查出来!她的地理实在没念好。
“嗯。不错的地方。想睡了吗?还是愿意去——”
“想睡了,我真的累了。”
MIKE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好吧。晚安了。”
“晚安。拜——”
在挂上电话时,他唇边的笑意仍未减去。
LEON走进去,痞痞地撞了下他的手臂,邪邪地笑问:“哟——今晚有人有‘宵夜’可以吃!”
“啊——为什么是他?我鞠躬鞠得都腰酸背痛了!”RICHARD不满地大吼大叫,还不时伸手揉捏着自己的腰背。
他边开口提醒他们边朝门口走去,将他两位朋友丢在身后,任他们在那哀嚎吼叫着假期要结束的抱怨。
MIKE走出了五二一室,一直走到电梯区。无法克制的,他走到了落地窗的最左边,斜睨了眼,满意地看见四○六房已熄灯。
“JOSEPHINE——”他轻声低喃,然后长长叹气,心里想着自己方才的话。
是呀,他明天就要回基地了。
他和她,终究仍是陌生人。
他站在那看着她的房间阳台好一会儿的时间,然后,转身走进电梯。
“心怡——”
方伶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大大的眼睛瞪着天花板。她的叫唤在幽暗的房里传出来。
“嗯——”心怡浓浓睡意的鼻音传回来。
“我睡不着。我真的有种心碎的失落感和深深的歉疚感。”方伶侧着脸,盯着隔壁床的心怡道。
“啊——”心怡也侧转了身面对她,冷嘲地开口:“有人明明都约你了,还死不肯出去。再等嘛!你肯定一辈子嫁不出去。”
“呵——”方伶的大眼里有着丝丝悲伤。她转过头,盯着天花板,轻呼着气,小声而忧愁地道:“我不敢。”
过去的种种回忆,仍能轻易地令她感到窒息的恐慌。
她太害怕那种不安的情绪了。
她不适合。
也不容许她适合。
“不敢?不敢就没法了。我——”
心怡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打断。
她们俩同时惊吓得跳了起来,屏息地对看着彼此。
最后方伶才小心而轻脚地朝门口走去。她嘘声要心怡别出声,紧绷着身体,将眼贴到门上的窥口。
“没有人耶!”
“我看。”心怡上前一步,看了一会儿,“咦——真的耶。”
她再次贴上去想看清楚是不是有人躲在门边,等她们开门便冲进去。
“啊——在这里啦!”心怡惊呼地叫着,眼尖地发现地毯上有一张纸条,她捡起来递给她。
方伶惊奇地看着纸条上工整地写着——
MIKE
舞句
一○三一室
友达
“啊——好可恶,一个美国人竟然把中国字写得那么漂亮!”方伶有些不平衡地低吼,“而且,他竟把我们当成日、本、人!本姑娘最恨有人误认我是日本人了!”她火大地忘了危险,门一拉就冲了出去。
整个走道上却空荡荡的,没有人。
林心怡多少知道她痛恨日本人的原因,她低低轻笑,“好了吧。人都走了,现在把它当做纪念好了。不过这男人还真的不错耶!连我都快心动了。”
“别忘了你有张先生!”方伶小心地收好那张十乘十五的小纸条。
然后两个女生再次回到床上睡觉。
十分钟过后——
“啊——好,我投降了。连我都感到愧疚了。你做些事别再让我们都愧疚了吧!”林心怡摊开床被,大叫着跳下床。
“真的。那我现在就去写一封信回给他。”方伶跳下床,冲到书桌前,洋洋洒洒地在饭店所提供的信纸上写了一封英文信。
她们俩像夜盗般紧张地走在空荡的走道上,上了十楼。心怡自愿在电梯把关,把送信的工作丢给方伶。
方伶蹑手蹑脚,幸运地发现一○三一室正巧在电梯走道旁的第一间。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将信折好,从门缝下塞进去。敲了两声房门,然后以这辈子都没有过的速度冲回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两个女孩对看一眼后,大笑出声。
她们笑软了脚,一路不停地笑回房间。
终于,她们能一夜好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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