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颜相亭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现实。
我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我哥了。”
他怔了一瞬,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认真。
我看他这个样子,不由纳闷:“怎么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了我一会,忽然问道:“你生辰是何时?”
我听了更加不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这做什么?”
他的眼神未有丝毫放松,“我想知道。”
“重乾二十七年,八月初五。”
“我比你早生一日,算来是你兄长。以后,他不在时,就把我当做他吧。”
不知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想多了,我竟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温柔的情绪。
我的右手放上他的额头,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他握住了。凉夜里,他的手显得十分温软。那暖象河流一般,在我体内蜿蜒四散,由指尖淌入心房,绵长悠远。
他握着我的手,“我好好的,没发癔症。”眼眸却垂下了,神色寡淡。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弯弯的长睫顺着烛光投下阴影。忽然感觉那股自他手心传来的温暖好像太多了,烧得我的耳朵和脸颊都热了起来。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我心内滋长,藤蔓一般缠满我的心脏。
我感到一阵心慌,触电一般甩开他的手,骂道:“那你说什么胡话!”
他本就寡淡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却又立刻恢复如常,“我对你好,不正常吗?”表情可以假装,语气中的失落却无法掩盖。
我被他问住了,也在心里问自己。颜相亭对我好,有什么不正常吗?他待我一向周全,以我们目前的关系来讲,可以说是不能再好。然而不知为何,面对旁人的好意,我始终心怀戒惕。这世上,唯一能令我全心信任的人只有六哥。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六哥,就连颜相亭也不行……
虚晃的烛影摇曳在那张丑陋的浮衣上,寂夜里他的面容显得异常沉静。烛泪“啪嗒”落地,有节奏地击打着烛台,铜制烛台上已经落满了白色的泪滴样固体,它们落寞地躺着。而他此时的样子却比那些眼泪更为落寞,我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伤害了他,可我不愿意骗他。欺骗是不仅是对他莫大的伤害,更是莫大的不尊重。我不愿意骗他,所以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夜深了,去睡吧。”
说完他起身向外走。
看着他走,我蓦然慌了神,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却不知所措。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重廷,你不能让他走,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就会从此失去他……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我竟然冲着他喊了一声“哥”。
马上就要迈出门的颜相亭猛地顿住步子,脊背僵了一僵。
被惊到的不只是颜相亭,还有我自己。
我看了看他那距离门边仅有一步之遥的脚,把心一横:“哥,今天晚上陪我睡吧,我怕冷!”
喊完我便满怀期待地盯着他的后背咬牙切齿,再不转回来,待会儿谁管谁叫哥可就不一定了……但我还是期冀他能立刻转身。我的心急急地跳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我怕他就那么走了。
过了一会儿,颜相亭才转过身来,可那表情一看就是在憋笑。
“你刚叫我什么?”他肩头抖得象小筛子,看得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想占我便宜?好,那就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没门!
我冷笑着斜睨他:“小爷我玉树临风,可没阁下这么难看的哥哥。”
颜相亭听了全不在意,笑得春风得意,估计是双耳不举,只得了最后那两个字。我瞪着那张他欠抽的脸,恨得牙痒,却只听他悠悠道:“兄友弟恭,即便幼弟不恭,为兄也会友爱包容。”
我气极反笑,冷冷的眼刀在他身上刮来刮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忽然发现他的容貌是他身上唯一可以令我攻击的缺陷。然而他自己对这缺陷毫不在意,我攻击起来自然也是无趣。看到最后,我竟然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愧起来。整个过程中,颜相亭就立在那里,玉树一般,毫不避讳地让我看。
再盯下去,我可能就要良心不安地向他赔不是了。于是我赶快收回视线,转身向卧房走去。走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丢给他一句话,“我要睡了。”
一路走到床榻前,我不知吹灭了多少根蜡烛。我边吹边在心里埋怨颜相亭:到底点了多少根蜡,就算不用自己掏钱买蜡,也浪费火柴呀。
吹灭最后一根蜡烛,我摸着黑宽衣。脱到只剩一件里衣,才弯腰摸索着坐上床沿,准备脱靴。我手刚摸上靴底,忽然听见一声,“怎么把烛灯都熄了?”吓得我差点一头扎在地上。
一点烛火紧接着亮起,罪魁祸首的容貌渐渐清晰,原来是颜相亭那个阴魂不散的。
“你怎么还跟来!”我惊魂未定地剜他一眼。
他执着烛台,微微挑眉:“不是你说怕冷,让我陪你睡觉的吗?”
我真想拿靴砸他。
颜相亭却从容自若地放下烛台,兀自宽起衣来。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就变成了这样。
我:谁让你脱衣服的?
颜:不脱衣怎么睡觉?
我:要脱去你自己屋里脱。
颜:刚才是谁求着我陪他睡的?
我:鬼才求你。
颜:那你就是鬼咯?
我:……
我决定不再理他,把嘴凑到烛台边上,把火吹灭,脱靴上床睡觉。躺上床后,我故意把身体舒展成一个“大”字,这下颜相亭就算想上来也无处容身。
身子一沾褥子,脑子里的瞌睡虫就醒了,全力对我进行催眠。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软绵绵的,像云一样飘上了天。过了一会儿,又化成雨落回地面。半梦半醒中,我听见颜相亭说:重廷,我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