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明明是白日，却昏黑如夜，单单是看着望不到边的黑暗，便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天牢极少会来人，狱卒倚在门上，昏昏欲睡，但出于习惯的左手附在腰间的剑鞘上。所以当脚步声初始时，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狱卒刚要伸手拔剑，便听见冷冷的一声喝道：“瞎了你的眼了，这是侍郎大人。”
狱卒一怔，赶忙行礼，这才看清这个年纪轻轻的侍郎大人。果然是生的俊美无筹，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红唇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风流弧度。这般的弱不禁风，温文尔雅，实在是超出了狱卒对刑部侍郎的所有幻想。正是许庶墨。
许庶墨挥挥手，止住了身后男子的言语，态度极是温柔的问道：“本官有事进天牢，不必派人。”狱卒又是一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年少素有纨绔风流少的许庶墨竟是这般温柔。忙不迭的点点头，放两人进去，心中却不禁犯了低估：按这时间，不是该早朝了吗？
往天牢中走了几步，许庶墨挥手让护卫停在原地等他，朝天牢深处走去，终是走进。
昏暗的油脂灯泛着微黄的圆晕，勾勒着男子惨白的脸，还有一路颠簸留下的消瘦，许庶墨发现，纵是这样，男子青发依旧是柔顺的披散，没有半点的凌乱，一袭明显宽大的白衣，像是从传说中走来的落魄书生。许庶墨就这么怔在那里，不吭一声。男子本是没有抬头的欲望，那料面前的人竟没了动静，轻轻抬起了头。
一张惨白的脸上隐隐有了苦难的痕迹，本就瘦的脸更加瘦，透着一种病态的雪色，却是掩盖不住满身的风华。俊美的五官，亮如晨的眸子透着打不垮的执着与顽强。仿佛他坐在地上，便自然而然的入了画成了景，宛若青竹，飒飒风姿，风华绝代。
两人相望无言，良久，只听见许庶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瘦了。”
男子笑笑，完全没有沾染上半点天牢的戾气，淡淡的说：“无碍。”然后他听见许庶墨低沉的声音：“可悔？”他一怔，然后轻轻侧头，不沾世俗尘：“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书皎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明，海内常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许庶墨想哭，他忽然想起那日他与他在大殿上的相见，那个最沉默寡言的男子脱口的最刺耳最张扬最单纯的言语，让他所有富贵子弟的骄傲统统入土，他一字一顿的说：“不配为官。”不顾满朝文武百官青似铁的脸。当场他就笑出了声，在殿试留下了不羁的纨绔贵公子形象。便是这样的男子，在接到去皖南的当天夜里，大雪纷纷的上了路，走时无人送他，只有一轮明月高挂。而他也不知，许庶墨就站着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望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两年的时间，许庶墨是做梦也想不到两人的相见竟是这样！尧书皎，你的清高呢，你的傲骨呢，你的壮志呢，你的狂放呢？都给狗吃了吗，落到这般的境界！
许庶墨低低地笑道：“你这天才的命格，纵是到了阎王爷那里，阎王老爷还是要退的。”许庶墨说的着实含糊不清，尧书皎只当这人是来宽慰自己的，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想想这一路，虽说是无悔，终究是有悔恨的，没能凭才能治国平天下，没能再见一眼当年的小姑娘……
许庶墨歪头问：“你贪污一事，是真是假？”尧书皎眸色一片深邃，抿抿唇，明显是不想说的嘲讽作态。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许庶墨就这么背着手在他面前悠然的踱步：“你若不贪，便是符合了你一向清正廉洁的清官追求；你若贪了，那这账本的记录，只能说明是你对皖南腐败的隐忍与妥协，不是个清官，却是个为民的好官。跟何况，刑部已查，你所收的所以贿赂，全全又奉还给了百姓。贪与不贪，有何区别？”
尧书皎轻轻一笑，不予回答。或许明知道最后的结局，自然而然的丧失想要倾诉的愿望，那在皖南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既然都是死路一条，又何苦再将伤疤揭开，只为了什么都换不来的安慰。
就在这时，许庶墨极为淡定的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一包东西扔到尧书皎面前，歪头朝外喊了一声：“高落，来给尧书皎打开铐子。”说完便转身朝外走，尧书皎直到高落一路小跑将手上脚上的铐子打开，又一路小跑出去时才反应过来。尧书皎微微颤的手解开盘扣，虽说天牢昏暗，但那青色的团领袍，三梁的朝冠，盘雕的绶，还有象牙的笏，一眼便映入他的眼。他在未曾去皖南的时候，曾任礼部主事，十分清楚这服饰分明是五品官员才有资格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