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我一直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别人站着向我汇报。
所以今天当我自己不得不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的时候感觉一下子感到有些不习惯。
虽然我难免幸灾乐祸的想到,对面坐着的人可能很快就要出一身汗了
现任乌克兰**中央书记,是47岁的斯坦尼斯拉夫·维肯季耶维奇·科西奥尔,他已经领导苏联最重要的加盟共和国党组织(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加盟共和国俄罗斯联邦没有自己的党组织)8年了。由于莫斯科和基辅之间的距离,他是现在的9名政治局正式委员[注1]中唯一不出席每周例会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影响力就相可以被忽视。他早在1927年就进入了政治局,3年后成为了拥有投票权的正式成员。
他迅速的扫视着我递过去的文件。然后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别尔科夫同志,你需要我为你提供什么方面的帮助呢?”科西奥尔的说话风格与总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莫洛托夫不同,充满着抑扬顿挫,这是革命年代精通即席演讲的群众干部与优秀机关工作人员的不同。
“我觉得,我需要对第1筑垒地域进行一次实地检查。因为这里面所涉及的情况似乎……太惊人了。”
需要由我这个内务人民委员来亲自进行实地检查么?
当然不需要。我掌握的材料、我给你看的材料已经足够供人做出判断了。
我知道这一点。
你也知道这一点。
我之所以向你请求协助,只是让你可以知道这件事情!
第1筑垒地域,或者说基辅筑垒地域,这个乌克兰军区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重点项目,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豆腐渣工程。
虽然崇尚进攻,但是红军并没有因此而忽略对社会主义祖国的保护,从1927年开始红军在国境线附近上着手修筑13个筑垒地域。其中,对乌克兰最大城市基辅的保卫被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仅从他的番号就可以看出:基辅筑垒地域,就是第1筑垒地域。按照设计要求,筑垒地域将成为很好的防御地带和保卫基辅接近地的永久性防御阵地。此外,它还应掩护驻守在基辅的部队,使其能灵活机动和对敌实施突击。然而实际上……
科西奥尔叹了一口气:“别尔科夫同志,这是一个军事业务问题。”
他不是在回答能不能安排为我安排实地检查。
他是在努力撇清这件事情与他的关系。30年代地方党委书记不象70年代那样兼任着军区军事委员会委员,所以他用不着对军区日常工作负责。
他说的没错。
虽然说筑垒地域内没有守备部队、加强野战部队的指挥所,没有探照灯阵地,没有野战部队永备掩蔽部,没有弹药和粮食给养仓库。为军区司令部修筑的指挥所1932年开工,迄今——现在是1936年——没有竣工。
虽然说筑垒地域中,大多数机枪发射孔和炮兵观察孔没有密封保障,140个永备射击工事装备的1930型机枪护盾在射击会自动闭合,导致战士遭到自己机枪的跳弹伤害。
虽然说筑垒地域里没有一台潜望镜,现有的气体监测器从未进行过试验。
虽然说筑垒地域里已经埋设的地下电缆只有80~120厘米深,只要遭到一次准确轰炸就会报废。
虽然说筑垒地域里面,大量安装了根据条例绝对不能用在军事内部内部的木质设备。
那么谁该为这些负责?
军区分管筑垒地域的副司令铁定会上军事法庭,这不在话下。
军区司令亚基尔已经注定垮台了,即使他是一名中央委员也没用,他甚至没法把事情推给分管部门,因为他之前已经主动地把有关的功劳揽过去了——“亚基尔是关于在国境线上构筑纵深配置的筑垒地域体系这一方针的倡议人之一。他把这项工作当作他的军区的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始终抓得很紧。”这是我在国防人民委员部的文件上找到的。
然后,国防人民委员部(1934年之前是革命军事委员会)也将因曾经多次发布通告“由于亚基尔、军区政治部主任阿麦林和军区其他高级干部亲自抓施工,工程进展很快,计划执行得很顺利”而倒霉,国防人民委员、前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伏罗希洛夫同志,第一副国防人民委员、前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已经自觉地把自己捆上去了。
虽然没有这个通告他们也跑不了:
任何一个筑垒地域的设计都是要经过参谋部严格审核后经国防人民委员(20年代是陆海军人民委员兼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批准才能被许可开始施工,或者设备维护保养可以说是基层胡作非为,但是基辅筑垒地域从基本的设计就有一大堆问题——我实在搞不懂这种鬼东西怎么通过审批的!
用于保护基辅的筑垒地域永备地带前沿距基辅市中心仅15公里,这使敌人不进入筑垒地域便可对基辅进行射击!
用于保护基辅的筑垒地域对伊尔品河大桥、伊尔品河铁路桥和日托米尔、杰米多夫、罗曼诺夫、别尔哥罗德、波奇托沃-维佳恩斯基、克鲁格良斯基和别斯尼切斯基公路桥都没有直接火力掩护!
还有最夸张的一点——筑垒地域的工事绝大部分因岗峦、山丘、茂密森林和灌木丛等地形条件限制没有射击视野!
好吧,伏罗希洛夫同志也许是一个军事白痴,那么称他为军事白痴的第一副国防人民委员图哈切夫斯基同志,作为1927年的红军参谋长,你将对这一切做出怎样的合理解释呢?
不过,这真的仅仅是一个军事业务问题?乌克兰党委真的跑得掉么?
我摊牌了:“科西奥尔同志,1934年乌克兰把首都从哈尔科夫迁到基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曾经明确表示过,虽然距离边境只有100多公里,但是基辅有着绝对的安全。”
1917年11月建立苏维埃政权以来,哈尔科夫就是乌克兰的首都,直到1934年才迁至基辅。这不仅仅是体现对古老斯拉夫历史文化中心的重视,同时也是表示着苏联现在面对资产阶级与地主的波兰有足够的自信——人们还记得,1920年5月,波兰军队在开战一个月后就占领了基辅。
那么,如果让别人知道,为新首都提供防御的是这样一堆破烂,那么党和政府能不能就把手一摊告诉人民,“这是乌克兰军区以及红军的问题,我们不知道。”
好吧,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不管科西奥尔还是我都知道人民都不可能有机会了解到这一点。
不过,如果莫洛托夫和卡冈诺维奇以此为由进行追究呢?他们会追究什么呢?
要知道,亚基尔不仅仅是乌克兰军区的司令,他同时也是乌克兰**政治局委员。[注2]正是在乌克兰**的推动下,亚基尔才能在成为1934年成为中央委员会里伏罗希洛夫之外的唯一一名职业军人代表(总政治部主任加马尔尼克是党的干部,不能算职业军人),超过了在军事地位比他更为显赫的图哈切夫斯基、叶戈罗夫以及乌博列维奇,特别是其中最后一名——如果说图哈切夫斯基和叶戈罗夫没有亚基尔那种十月革命前入党的履历,那么乌博列维奇入党的时间甚至比亚基尔还早一个月,而当乌博列维奇在内战中统帅集团军取得一系列胜利的时候,亚基尔不过是一个师长而已。1930年成为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的乌克兰军区司令能够超过1926年就成为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的白俄罗斯军区司令,唯一的优势就是站在他背后的乌克兰**比起白俄罗斯**远远来得强大而已。
1934年召开的十七大上,白俄罗斯**中央书记尼古拉·费奥多罗维奇·吉卡洛和人民委员会主席尼古拉·马特耶耶维奇·戈洛杰德自己都不过当选候补中央委员罢了。
而自1928年起担任乌克兰**中央书记的科西奥尔是1924年以来的中央委员(1923年为候补中央委员)、1930年以来的联共(布)政治局委员(1927至1930年为政治局候补委员)。
自1919年起担任乌克兰最高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主席彼得罗夫斯基是1921年以来的中央委员(1918年至1921年为候补中央委员)、1926年以来的政治局候补委员。
自1923年担任乌克兰人民委员会主席的楚巴尔是1922年以来的中央委员(1921年为候补中央委员)、1926年以来的政治局候补委员。
自1933年起担任乌克兰中央第二书记(1934年7月起兼基辅州委第一书记)的波斯蒂谢夫是1926年以来的中央委员,在十七大上当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
他们都是或者曾经长期是亚基尔在乌克兰**政治局的同事。他们一直信任着亚基尔,并努力推动着他不断上升。
那么当这个人被证明其实根本不值得信任的时候呢?
特别是不值得信任的证据其实就在乌克兰其他领导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呢?
他们该用什么来对付莫洛托夫和卡冈诺维奇的质疑和……攻击呢?
当然,莫洛托夫和卡冈诺维奇不一定会有这样大的决心和勇气作如此牵连深远的手术。
不过,谁能把自己的职位和前途寄托在这种希望上呢?
“别尔科夫同志,为了顺利完成调查,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仍然不是在说调查。
交易开始。
注1:1934年2月联共(布)十七后选出的政治局委员为斯大林、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伏罗希洛夫、加里宁、奥尔忠尼启则、古比雪夫、基洛夫、安德烈耶夫、科西奥尔;候补委员为米高扬、楚巴尔、彼得罗夫斯基、波斯蒂谢夫、鲁祖塔克。1934年12月1日基洛夫死亡,1935年1月25日古比雪夫死亡,因此在1935年2月全会上,候补委员米高扬、楚巴尔递补为政治局委员,日丹诺夫和埃赫被补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所以后斯大林时代的政治局委员从资历上构成了明显的三级结构:莫洛托夫、加里宁、伏罗希洛夫,他们3人在1926年就是政治局正式委员了(加里宁和莫洛托夫分别在1919和1921年成为候补委员,不过接下来“侯”了好多年都没有被“补”上去,伏罗希洛夫是跳过候补阶段直接成为正式委员的),其他6名成员都是在1926、1927年间成为政治局候补委员的,不过卡冈诺维奇、奥尔忠尼启则、科西奥尔三人在1930年、安德烈耶夫在1932年成为正式委员,这四个人构成了第二梯队,而1935年补缺当上政治局委员的米高扬和楚巴尔则只可算是第三波。(在1934年以前党章修订前,党的高级干部出任监察委员会主席时不得兼任政治局委员或候补委员,所以1926年11月和1930年12月奥尔忠尼启则、安德烈耶夫出任监察委员会主席后就被解除了政治局候补委员身份)
注2: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党组织中,乌克兰**是唯一一个拥有自己“政治局”的,其他加盟共和国党组织如白俄罗斯只有常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