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她哪里相信自己最敬爱的父亲,会像那些闲话说的那样不堪,那时的林浅忧会挺直后脊背,插着腰,和那些老婆子叫板。
“不可能!他一定不会抛弃我们,他会接我们回去的!”
可是,每一次安蓝都会深深地低着头拉着她回家,也从来没有谁会支持她一起帮着父亲说话,渐渐地他们一家子越来越无法在这里立足。
她看见林佑轩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她走过去,在林佑轩的身后,隔着木板门,听到姥姥姥爷和母亲商量搬家。
“不行!要是,要是我们搬走了,父亲就找不到我们了。忧儿,忧儿也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蓝看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林浅忧,突然间又想落泪了,“傻孩子”,她笑着骂,蹲下身拥住林佑轩和林浅忧的瞬间,眼泪就朦胧了双眼。
她也多不想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四十年的故乡,可是这里有着太多不想回忆的伤心过往,沦为他人口里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虽然不能管住别人的嘴,但至少能离开。
“母亲,我们不要走好不好?”
安蓝颤抖着双手擦去林浅忧脸上的泪痕,哭哑的嗓子里满是悲戚,她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说:“我的傻孩子啊,父亲不会回来了。我不要我们了你明白吗?别傻了,今天晚上好好准备准备要带走的东西,明天我们就离开。”
“不会的,父亲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是不是只要他来找我们回去,我们就可以不走了。”
“啧,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呢。”安蓝咋舌,用力地敲她的脑袋,拉着林浅忧和林佑轩坐下,叹一口气才说,“我们走了之后,就和他再也没有联系了,乖听话。”
“不,我不要!”林浅忧大吼着,挣脱安蓝的手就向外跑,安蓝猜透了她的去意,狠下心咬牙说:“林浅忧,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别给我回来了。”
林浅忧突然停下,转过身楞楞地看着安蓝,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的母亲不忍心,干脆侧过脸不看她,她看向哥哥,林佑轩走过来,心疼地擦去她的眼泪,摇头劝她不要去。
那时候是下午,林浅忧确实没有去,可是晚上,她还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
她不停拍打林氏别墅外的铁门,扯着嗓子喊:“父亲父亲……”
不久,就有一个人影出现,她凝神看清了来人,远远地朝他喊:“林叔,是我,我是忧儿啊。你快放我进去!……林叔。”
被称作林叔的中年人满脸纠结,一副很想可是不敢的样子看着她,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花园内正乘凉的穆巧依,还是决定去请示林烁伟。
林烁伟神色慌乱地急忙跑出来,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紧张地问:“忧儿,你怎么来了?”
林浅忧感受着他健壮的胸膛,有力坚实的臂膀圈着她,莫名的安心,“父亲,母亲说你不要我们了,还说我们没办法在这里过下去了,所以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林烁伟一愣:“你们……要走了啊…那么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啊…别走行不行。”
最后一句声音很轻很轻,轻得有些不真实,可她听了还是很开心。
“我也舍不得走。”林浅忧从他怀里出来,真诚的大眼睛里带着期望,“父亲,只要你去挽留,他们一定会愿意留下来,”她拉着他的臂腕撒娇,“父亲,你就去嘛,我求你了……”
“这……”林烁伟有几分犹豫,却听到身后传来穆巧依的轻咳声,他回头朝她一笑,扳过林浅忧小小的身子,神情异常严肃,“天色不早了,忧儿该回家了,林叔,你送她回去。”
“不不不,我不要!我要父亲跟我一起回去……我不!”她不断地反抗,拉着林烁伟的袖子不肯放手,她弯着腰正好从缝隙中看见夕阳下凝望她的穆巧依,敏锐精明的眼眸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意味,竟让她一时间忘了反抗。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条巨大的毒蛇阴险地吐着蛇信子,恍惚间又变成穆巧依的模样,领着蛇群包围了他们住的木制平板房,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可是尽管这样,姥姥姥爷,母亲哥哥都谨慎地护着她,他们挡在她的面前,因为蛇群的靠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脚下依然不动半分。
蛇群开始攻击,疯狂地撕咬,林浅忧大声呼叫,他们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恐惧一点点地加深,忍着身体被啃食的苦痛不停地挥动手里的竹棒,赶走靠近的毒蛇。
坚持不过几分钟,随着毒素的蔓延,他们一个个相继倒下,林浅忧恐慌地后退,在毒蛇扑上来的那一刻猛然惊醒。
她坐起来,一摸额头,竟然全是冷汗。
第二天,她对谁都没提那个可怕的梦境,跟着姥姥姥爷先一步出门,把行李运到街道边回头催促他们,却在老远处看见冲天火焰时,失声喊:“母亲!哥哥!”
她赶到家,才发现,火势已经没法控制,隔着重重烈火,她看到了她面色绝望的母亲。
“母亲!”
“别过来!”
大火已经烧断了横梁,拦住了安蓝唯一的出路,她俨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曾经热闹的村庄,今天却见不到任何人来帮忙。
“忧儿,你要记得,今天你看到的不是你父亲和他现在妻子做的事,如果你有幸活了下来,不要对他们记恨。母亲……再也不能陪你们了,你和哥哥要好好活下去……”
林浅忧哭着听着她说,亲眼看着她孱弱瘦小的身子渐渐地倒下,她突然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却被另一个力道紧紧地拉住。
林佑轩拽着她的胳膊,林浅忧回头看他,他眼眶微红,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红光中的身影,她感受到他勒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
是啊,他何尝不想救自己的母亲,可是那根本没有用。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姥姥姥爷,才想起他们的安危。可是,来不及了,他们赶到时,姥姥姥爷的尸体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行李旁边,她惊呼,引来了刚走不久的杀手,林佑轩拼命地保护他,替她挡下了砍在背上的两刀。
逃跑时,他们却走散了,即使被追杀林浅忧也不断回头,只是因为那场景像极了梦境,也是那时候,她遇见了八岁的夜羽烨。第二天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却找不到林佑轩,流落街头,最后进了孤儿院,遇见同样陪伴她十年的庄枂翔。
所幸他们兄妹都从杀手刀口下活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