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极寒,天山终年积雪,天山主峰名神峰,但神峰之上却立有一宗门,名玄门,世外之人多称剑宗。
玄门之人练剑,每五年便有三院首座入世寻怀剑丹之人,而后带回宗门修炼,直至炼得剑罡方算真传门徒。
深冬,响午之时,玄门天院内,一老者身穿黑纹白袍正捋着长须看一垂髫小儿在院子里手成剑指,挑削刺抹,一招一划地舞动着。虽则天山终年积雪,寒气逼人,但是老者却只是一身单薄,小儿更是赤着上身,周身大汗淋漓,蒸出腾腾热气。老者看得很是入神,不时点头,不时沉思,不时抚掌微笑。
两个时辰过后,一个妇人从横廊走进了院子。
“余白,,吃晚饭了。”妇人缓声呼唤着小童。
“好的,娘亲。”小童听见呼唤后,便迅速地将动作打完,停了下来。
“老爷,一起用膳?”妇人没有再和小儿多说,转头向老者下身行了一个礼。
“好好好。”老者连说了三个好字,神情甚是开怀,随即向小孩儿招手,“白儿。”
小儿非常乖巧地来到了老者和妇人身边,“爷爷,我这套剑叫飞雪舞。是我看天山飘雪,顿悟而来的。”
“很不错,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招招式式无影无痕,轻灵飘舞。颇有银雪漫天飞舞之象。”老者对小儿舞剑的赞赏了一番。
“老爷太夸奖白儿了。孩子当不得厚赞。”妇人笑了下,轻轻抚了一下余白的脑袋。
余白突然眼前一亮,快步到院子中央,刚才舞剑处,右手掐成剑指,左右向前迅速虚点十数下,底下脚步灵巧变幻,蓦地又快步向前,右肘击打前方,再顺势大力向前摆臂,整只右手便犹如弹簧一般,射出剑指,霎时,竟有一股厚重的气势浑然天成。作罢,余白缓缓收手,长呼一口气,立即盘腿闭目坐在院子中央。
少顷,老者双目精光一闪,竟一步到达小儿身侧,端详片刻,向妇人说道,“叫余鉴来,白儿开始凝剑丹了。”
“自己凝剑丹——”妇人一脸疑惑,却不多说,转身迅速走出院子。
此时,满空开始飘下皑皑白雪,不多时,老者注意到了,余白身上开始呈现种种异象,雪很大,落在余白头顶却好像泥牛入海,不见积雪,又不见化水,像完全融入了头顶一般。而右臂却是每一片雪的掉落,都能蒸成水汽甚至隐隐有泛红,左臂却完全像吸纳了旁边的每一片雪花一样,整治手开始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甚至整座院子都感觉到冷上了许多,院内水缸中,水面也也铺上了透明的冰。
只是一阵,妇人便把一个中年人带了进院子,初进院子两人也禁不住有种心悸之感,妇人打了个寒战。
“父亲,白儿自己凝剑丹会不会有危险?”余鉴眉头紧锁。
“没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至少本门内自己凝剑丹的先辈都为数不少。你所知道的,就玄门祖师,他也是自己凝丹。否则何来的后世剑丹的修炼法门?”老者沉吟片刻,又开口,“世间总有天眷之剑者,命里不能容世间之气,因此无需旁人剑罡之气,不靠他人帮助,食天之气凝自身之剑丹。”
这些人都是天眷之人啊,像余白年纪之幼,居然能自成一套飞雪舞,已是不易,但玄门,始终不以剑招之精妙闻名于世,玄门之剑必须感悟上苍,参透玄奥,一心问道才是玄门之剑的最高境,可是在老者看来,这套剑招,已经暗含天道自然。
天山,飞雪最轻,飞雪最重,轻则漫天飞舞,若飘絮,重则铺遍寒天雪地,如天公盖掌。飞雪舞起手轻盈,出手变幻而繁多,剑指落而无痕,身法如流风回雪般活脱,收手又如万年天山积雪一样厚重迫人。
小子大才啊。回想过后,老者不得不抚掌而叹。
院子里数人都停下了交谈,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盘腿而坐的余白身上,除却漫天飞雪和寒风,院子犹如静止的画面一般。俶尔,正是众人注意力的所在,盘腿而坐的余白张口呼了一口气,肉眼可见气息凝成一团水汽,站立在余白身旁的数人都可以感受到一股沁人的气味,似是盛夏的荷池边散发的恬淡清新的芳香。
“青莲丹。”老者低声说了一句,“玄门剑录记载,凝丹生异香,有三奇丹,一是紫檀丹,二是青莲丹,三是幽兰丹。却多是胸藏紫檀,舌吐青莲,手捧幽兰。白儿口吐清香,如无意外便是青莲丹。而且和青莲丹相容的罡气必定是柔和清奇的,可以帮你们缓解下韬儿的纯阳炉火。另外在你们来之前,白儿身上还有异象,但这一点猜测我还是难以确定,具体得等白儿凝丹结束之后方能知晓。”
见老者这般说法,余鉴夫妇二人很是高兴,因为余白之下小儿余韬自诞下便发现是纯阳炉之体,每日正午必然遭受五脏纯阳炉火的灼烧,必须送去玄门的冰室。如今快两岁了,每日受尽煎熬还是让全家人都很心痛。却又是担心余白身上的异状,毕竟自打在玄门修剑以来,自凝剑丹就不曾见识,何况老者所言的凝丹有多种异象也是少见。
“是凝了两个剑丹?”余鉴见余白久久没有反应。
“或者不止,或者不是。自感天道之人自有天数,只能尽人事,其余天命已定。”
再说盘腿而坐的余白,他在舞出了顿悟的飞雪舞的最后几剑后,倏然感觉上苍有布道之声,魂灵不由自主地直冲天际,余白只能赶紧原地打坐,五心朝天,紧守三寸灵台,控住了魂灵后,余白却发现自己入到了一个玄奥之境,周遭奏起阵阵仙乐,昊天敕令响彻余白的神识之海,突然景象一晃,已置身于百丈高空,大日之下,炽热焰火滚滚,气吞山河,又是烈日破碎,感觉身陷太渊寰宇,星辰绕体,却寒煞缠身,虚空破碎,面前变成了万里荷池,青莲正盛,碧叶连天,鲜荷香气翻风而起,骤然心境空明通达。
异象归于虚无过后,心神专注之下,余白隐约可以内视自身,不能见五脏六腑穴位经脉之所在,只见得淡淡的轮廓形状。
引得余白注意的是,此时,眉宇间有一窍穴正在凿凿发亮,可见其中有一雄浑的金丹,同样口藏一淡青色的丹,丹若莲蓬,胸膛处有一碧绿的丹,扭曲了四周的空间如同一个小漩涡,左腕的丹发出的却是幽幽的玄色亮光,喷薄出慑人寒气,右臂则是赤丹熊熊,像中天炎日。
蓦地,眉宇间金丹有如昊天的无量威严骤然显现,震慑得余白喘不过气来,左半边身体像坠入寒渊冰窟,右半边身子燃起了高温烈焰,而胸膛碧丹开始将左右的寒气热炎都吸纳进来,让余白浑身忽冷忽热,又把金丹威严吸纳,仿佛佛手重重压在余白的心上,亏得口中青丹,此时开始散发淡淡的清凉之感,飞快地游转于身体内,每流转之处都明显带来痛苦的减缓,余白才借此顽强地稳住肉身,顶住压力,忍受煎熬,但一切的不适依旧存在着。
“收住心神,稳住你的体内不安的剑丹。”
天际浑厚的声音响彻余白的识海,眉宇间有一道金色的气同样夹杂着苍天威严,把余白金丹的躁动稳了下来,余白趁着此际,开始尝试操控着金丹,最初,金丹依然是不受控制,可是慢慢的,在金色的气的压制之下,青丹游走而过的清净之气的安抚下,金丹可以缓缓地有规律地自转了起来,余白再稍加接触,金丹已经可以在余白控制之下发出亮光或者慢慢运动,也可以散发出少许金色的气了。
院子内,老者刚刚判断余白开出了青莲丹不久,余白肉身呈现了微微的颤动,随之,七窍慢慢地渗出了鲜红的血。
“白儿!”
妇人惊慌大喊,被余鉴拉入了怀中,“没事的,父亲会帮助白儿。”
说时迟那时快,在余白七窍流血之时,老者身形一闪,瞬间来到了余白的面前,此刻余白肉身肉眼可见,左边结霜右边热气滚滚,片刻,胸前起伏出奇明显,一起一伏间,还有时冷时热的状况出现在胸膛。
呼——呼——呼——
余白口吐清香,并伴随着呼吸,肉身的奇怪异象在淡淡的青色薄光抚慰过后,平静了不少。
老者略微沉吟,手捏剑指,直直点在余白眉宇中央,双目炯炯,沉声道,“收住心神,稳住你的体内不安的剑丹。”
余白眉宇间的金丹稳住后,带着外来的磅礴金色气息和金丹流转出的气息,来到了碧丹所在的胸膛之所,一样的先是镇压住剑丹的躁动,随后把握好清净的青丹之气的抚慰,慢慢地控制,不同于金丹,碧丹在稳定下来时,吸纳了不少金色的气,完全安静下来后,也在吸纳着左右两边寒热气息。
在碧丹的不断吸纳后,赤玄两丹好像失去了太多的力量,加上两丹一左一右互相制衡,余白把适才的做法再熟练地操作一次,赤玄两丹便慢慢地在余白的控制下各安一方,运转了起来。
内视口中青丹,发现本来的莲蓬已然慢慢绽放,最后化为一朵青莲,伴着青莲慢慢转动,莲台释放出的一丝丝青色在体内不断循环,渐渐让各个剑丹变得仿佛睡去的婴儿一样乖巧,余白才放松了下来。
老者看着呼吸均匀,恢复正常的余白,收回剑指,垂手而立于余白面前。
再过了一刻钟,余白才慢慢张开了双眼,站起身来。
“感觉如何?”老者微微笑着问道,“你算是凝好剑丹了吧。”
“刚才异象横生,变幻莫测,好像经历了很多奇妙的天象呢……”余白接过妇人递上的毛巾,把刚才凝丹遗下的血迹擦干净后,很仔细地把刚才体内的异象描述了一遍,“现在额头有一颗金丹,嘴巴有一朵青色莲花,心头有一颗绿丹,左手有黑色丹,很冷很冷的,右手有赤色丹,很热。”
余白的描述让余鉴夫妇瞠目结舌,“白儿你没有看错了吧?”余鉴率先问道。
“应该没错了。按照白儿的描述,眉宇之间是昊天丹,口中应该是青莲丹,胸口能吞纳各种丹元的应该是玉清丹,左右丹一阴一阳,却不知是何丹。”老者边是回想玄门剑录各种剑丹的特性,边是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众人,“毕竟天下剑丹多有阴阳,实在难以凭借些许线索知晓确为何丹。”
老者顿了顿,再道,“而且,古往今来,剑丹随人多有不同,除非有所依据,不然难以定丹。鉴儿同是阴丹,不至于白儿如此极寒,鉴儿你师叔沈离是阳丹,现在地院的首座院里,如烈火灼黑的地板还在那里,便是沈离当年凝丹留下来的。白儿阳丹又不及其纯阳。因此,我还得回去翻查古籍,也等白儿日后再开丹炼罡才更好清楚白儿所凝的剑丹。”
“适才多得父亲出手。”
“无事,白儿也是我孙儿,能有此天赋我也是老怀大慰。哈哈哈。”老者显然很开怀,“但白儿要戒骄戒躁,玄门剑道修剑就是修天道,步步维艰,大成就下步步凶险。还有,日后千万别和外人交流你的剑丹和你的罡气,否则,恐有大祸。”
“白儿知道了,天道叵测,人道叵测,须慎言,慎行,慎独。”
“白儿聪慧啊。”老者慈爱地拍了拍余白的脑袋。
“娘,我肚子饿~~”在各人不注意之时,步伐踉跄的余韬来到了院子,扯住了妇人的群裾。
“我也是。”余白肚子也很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
“一起吃饭吧。”老者轻轻摸了摸余韬发烫的脸颊。
“好,吃饭去喽。”余白一把抱起弟弟,向内里跑去。
应天道,天生灵慧,体怀五丹之人,剑道该是怎样的呢?老者慈祥地望着跑远的余白,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