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趋向于做最坏的打算。以为如此,就可以最大程度规避最坏事物到来时,内心所受的创伤。
韩叶一直也是这样的思维方式。
然而,直至今时今日,直至衡渊忽然离她而去,她才明白。
从来,就没什么最坏的打算。
你以为的最坏,远比你经历的坏,差得远得多。
这是浑浑噩噩的第几日了?
韩叶已完全不在意。她将自己溺在被褥之中,无困意,也无饿意。哭泣了不知多长的时间,泪水仿佛都流干了,她便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毫无生机地躺在床榻之上。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说的,就是她这样可笑可恶的人吧?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衡渊已被烧死在了狱中。唯独她,一无所知,带着对衡渊气闷而置之不理的态度,回到凤城。
后知后觉这样的事实,她完全无法接受,想方设法要去见见衡渊的尸身,却是根本不得门路。他不在了,她却连再见一面都不能够。
她想起他们经历的一幕幕,他的冷漠无情,遇到她后就如冰雪消融,春光乍暖。她的漂泊无依,遇到他后就如找到了港湾,不惧风雨。
这样好的人,这样命定的人,却是在她的不坦诚之下,永远离她而去。
就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思及此,韩叶眼眸愈发暗淡无光。
而另一边,云翌臣则再一次来到了一叶。
他新收的“徒弟”,最近似乎状态极差,根本无法跟着他习武。
可见,衡渊的死,对她打击极大。
“你家姑娘今日可用过膳?”云翌臣并未直接去找韩叶,而是寻到了吴月,打听韩叶今日的状况。
吴月摇摇头,“姑娘今日依然还是把自己锁在房中,滴水未进,更别提吃饭了……”
“嗯。”云翌臣蹙着长眉,似是也没什么心情再问,他挥挥手示意吴月去忙自己的事,一个人在韩叶卧房的大门外几步之处,站了许久。
思忖片刻,云翌臣前行至韩叶卧房的门口。
对于如此悲伤之人,理应好言安慰,但云翌臣却打算反其道而行。他心中一直藏着事,本打算就一直这么藏着,或许会对自己与韩叶的感情进展更有利。但现在见韩叶这样的情况,连求生的意志都薄弱到让人担忧,也许说出来试试看,有机会改变这足够糟的现状。
吱呀一声,云翌臣推开了房门。
窗帘被拉得严实,将室外明艳的阳光挡得彻底。云翌臣进了房中,缓了片刻,待适应房中的昏暗,才抬步走向韩叶的床榻。
这也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韩叶,苍白脆弱,毫无生机,与他心目中的小叶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他薄唇紧抿,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惊痛,却在下一瞬又恢复了深邃难测。
依然无话,云翌臣干脆上手,抓过衣架上搭着的一件外袍,盖在了韩叶的身上。接着他将韩叶连外袍带人,一同裹紧在自己的臂弯之中,飞身而出。
哪怕是方才他突然出现,又为韩叶披上外袍,韩叶的一双眼都是古井无波的。而此刻他脚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直接出了一叶,韩叶空茫的眼神中才浮起一丝惊诧。她似乎是想问问云翌臣,亦或是想要阻止他。却最终嗫嚅着,什么都没说。
云翌臣将韩叶的反应看在眼底,他只觉得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唇角牵起一抹苦笑,脚下速度却是加快了,朝着目的地行进。
二人最终停下来,是在距离凤城并不太远的郊外。
韩叶环视四周。此地十分荒凉,树木长得并不葱郁,脚下是一大片沙石地。连土质都不是很适合生长植物,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
正打量着,韩叶的视线却突然定了格。
一个无碑的孤坟,就这么落入了韩叶眼中。
“……这是?”韩叶颤声问道。
“就是你心中想的那样。”云翌臣声音有些发凉。
“……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韩叶只觉得脚下的步子千斤重,重得她喘不过气来。
“昨日,他的事做了收尾。他本就无亲无故,连灭九族这种处罚都没必要在他身上实施。况且,人也死了,大祁皇上就让侍卫把他随便处理了。估计那侍卫对已故的大将军还存一丝敬畏,就将他埋在了这里。”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早就干涸的眼眶,随着韩叶的问句,又一次涌上了湿意。眼前的一切,实实在在令她难以接受。
“云阁除了杀人利索,消息也很灵通。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也没那个心思和时间。”云翌臣道。
韩叶身子颤得更厉害,她步子凌乱而踉跄地走向前方的孤坟,还未走到,便脚下一歪栽倒在地。
膝盖和脚腕处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这一摔,仿佛将韩叶已持续太久的失神发懵的状态打破,令她当下就失控地嚎啕大哭起来,她试了下想要站起却发现根本不行,干脆就这么哭着,爬向了衡渊长眠之处。
地上的沙石尖利而膈手,韩叶毫不在乎,依旧向前爬着,很快,她爬过的地方便能清晰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色。一身白衣在地上蹭得全是灰土,韩叶的长发也在这行进过程中散得乱七八糟狼狈至极。
她就像是彻底疯了,彻底不管不顾了,就要奔着衡渊而去,只想靠近他,然后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