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翌臣从未如此失控过。
他想,他这一次是真的低估了这不算长的时日以来,自己对韩叶已生的情愫。
起初,他只是对韩叶神秘无解的身份感到好奇,随着步步深入了解,他对她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这个女人在他看来十分不错,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都足以成为他的合作者,甚至慢慢的,他有时候也开始想,这个女人足够有资格成为他的另一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眼神愈发难以自控地流连在她身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对他充满了吸引力。
他以为她和他的结合,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亲自将她带来了云阁。却未想到,他们之间,居然早已如隔山水,隔了一个衡渊。她说她的心,她的身,早已归属衡渊。一时间,他居然理智飞散,只想一气之下强要了她。堂堂云阁的阁主,理智从未被像今日这般,打得粉碎。
思及此,云翌臣只觉心中的涩意都漫上了唇齿。
他站在床边,低头垂目。眼前的女人,面色不自然的潮红,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刚喝了一碗药,就那么安静地躺着。
昨夜最终,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的她,就在他面前昏了过去。待他惊了一跳去摸她的额头,早已烫到吓人。
骄傲如他,在韩叶这一次的拒绝后,本就该放手。换做他从前的作风,怕是得不到的毁了都有可能。可今日,他却不想放,放不掉,更加,不舍得毁。
“今日,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云翌臣不知站了多久,张口便是冰冷的温度。
云深云浅二人早就吓得半死,阁主喜怒不形于色,且杀人如麻的性子,让她们都不知自己能否见着明天的太阳。两人只好一五一十,极其详尽禀报了今日之事。
待听完二人的禀告,云翌臣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他转身就向外走去,边走边说,“照顾好韩叶,别让我看到她再出任何事。”
这一晚,对于另一边的云岚来说,也是个未眠夜。
白日里,她说了许多伤了韩叶的话,那些字句如刀般伤了韩叶,也伤了她自己。
自她很小的时候起,母亲就不在了。父亲成了她心中的支柱,也成了她在世上最为敬慕的人。虽然父亲对她分外严厉,可是她总是在心中深深地认为,父亲多年来对母亲爱得专一,对她不过是严格些,是为了她将来能成大器。她想过,自己要努力练武学习,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绝世的高手,她要找一个像父亲一样潇洒帅气且专情的人,还要在将来凭一己之力接下云阁的担子,好好孝敬父亲,让他安享晚年。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从来未想过,父亲会再爱上别人。
那些伤人的话,她说了,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韩叶,对她而言,已不再是那个她喜欢的姐姐,而是成为了一个她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小主子,阁主来了。”门外的侍女轻轻叩门。
“……”静默片刻,云岚答道,“请阁主在厅中稍等,我马上出来。”
云岚立刻出了卧房,行至正厅,见云翌臣背对着她站着。正厅前后门此时都大开,穿堂而过的夜风,飒飒吹起云翌臣暗红色的衣角,墨发肆意飞扬,身姿高大修长。
她的父亲,连背影都是如此好看。
“阁主。”云岚行了一礼。
云翌臣闻言转身,面色可不如背影般好看,乌云沉沉,不知下一刻是晴是雨,还是电闪雷鸣。
“韩叶受了风寒,此时发热病倒了。”云翌臣缓缓开口,眼眸如鹰紧盯云岚的脸,不打算放过她一丝表情。
云岚面上有丝诧异,眼神却是复杂至极。她年纪小,以往都是简单纯粹的性子。以至于云翌臣不难看出,那双眼中的苦涩,不忍,挣扎,以及一点点的幸灾乐祸。
“你没什么和我说的?”云翌臣问。
云岚两手揪紧了裙子,她知道父亲是来兴师问罪的,也素来敬畏父亲。可是此刻,她只想说说真话,说说心里话。
“父亲,我绝不能接受韩叶,日后成为我的母亲。”
“呵,云岚。”云翌臣突然一脸讥笑,眼眸却是愈发冷,“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我不同意!韩叶说她爱的是衡渊,不是你!你这样做,我的母亲呢,你想过我母亲的感受吗?”云岚几乎是用吼,将这一番话喊了出来。
云翌臣冷冷笑了起来,“我是有多放纵你,才让你敢这样,翅膀上毛都没长齐,就想要指点我的人生!?”云翌臣凝视着云岚,片刻后又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今真有必要去磨练磨练。我会联系无相城的罗靡师傅。你三日后就出发。”
“不!父亲!你不能把我赶得那么远!”云岚一瞬间泪珠夺眶而出,她死命扯着云翌臣的衣袖。
“再胡闹就彻底滚出云阁!”云翌臣一扬手,轻松摆脱了她,闪身便消失在门口。
云岚被云翌臣用内力推倒在地,她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大哭起来。韩叶,韩叶,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打破我所憧憬的未来!我不能接受,绝不能接受!
第二日天方亮,云岚便梳洗得当,直奔归梨苑。
休息大半夜,又服了药,韩叶的高烧天不见亮便退了。只是浑身虚弱,依旧在床上躺着,喉咙肿痛,脑袋有些发晕,想必都是昨夜受凉的后遗症。见云岚推门而入,韩叶一脸诧异,费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云浅见状,急忙上前,将韩叶扶好,又将一软垫靠在她的背后。
云岚冷冷看着云浅这一系列动作完成,才说道,“云岚特地来看望韩叶姑娘,昨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韩叶眼神复杂,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明明是同样的躯壳,却给她完全不同的感觉。不过短短一夜,以往的甜美纯真不复存在,所有的情绪都蛰伏在了那张本不该如此冷肃的脸庞之后,让人看不清楚。
“并无得罪。谢谢你来看我。”韩叶低声道。
“看来这归梨苑,你住得倒是习惯。不过短短一夜,就连仆从们都收服了。手段之高,云岚很是佩服。”云岚的语气中是掩不住的讽意。
“不必如此话中有话,我知道,这都不是你的真心话。”韩叶的眼,眨都不眨,静静凝视着云岚。片刻后,她又浅笑着对云浅说,“麻烦云浅,帮我去端些早膳。”
云浅担忧看了一眼韩叶。此时云深去为韩叶煎药了,她怕自己一走,韩姑娘又出事。何况,昨日的导火索人物——小主子还在这。
“你就去吧,可别把韩叶姑娘饿坏了。放心,我什么都不敢做,毕竟,昨晚刚被父亲敲打过呀。”云岚懒懒说道。
眼见云浅依言退下,韩叶问道,“你来,应该不是简单问候我的吧。”
“三日后我就要离开大祁。去无相城,拜师学艺。”云岚陈述道,接着她嗤笑一声,又说,“真怕,等我有朝一日回来,你就以我母亲自居了。所以,今天来想想办法。”
韩叶掩唇轻咳两声,“我也怕。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帮我离开云阁?”
“你要去找衡渊?还是打算对我的父亲欲擒故纵?”
“我对你父亲无意。送我至山下,为我准备一匹马,帮我掩护,我会自己走人。”
“那我干嘛不直接想个方法杀了你?多方便?”
“你打算在云阁杀我?云阁到处是你父亲的人,事情早晚会暴露,难保,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会彻底完蛋。”韩叶只觉得嗓子疼痛无比,顿了一会又说,“但是,你若想办法掩护我逃走,只需要隐匿好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其他的事由我背锅,你觉得如何?”
“呵,听起来不错,你就不怕我把你送至山下,再杀你?”
“这样,你的嫌疑还是很大,不是么。”韩叶浅笑道。
云岚想要极力从韩叶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并没有,她心中考量片刻,咬咬牙回道,“好,我会帮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