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卧房。四壁空空,一床,一柜,一个烛架,便再无其他。床单是冷凋的素色,不见一点花纹。若不是带他进屋,此刻正站在柜前翻找伤药的女子,若不是鼻息间正充斥着属于她的清淡的气息,衡渊绝对难把这样一间屋子和女子闺阁联想到一起,虽然,他也不曾去过什么女子闺阁。
瞥了一眼打开的柜子,衣裳没几身,也皆是冷色调,没什么花红柳绿的色泽。柜里的抽屉倒是蛮大,从叮铃哐啷的瓶罐碰撞声,可以判断出里面东西倒是不少。
“你的卧房?”低低的男声响起。
“对啊。”韩叶边说着,边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转身向他走来。待韩叶走近他身前,便听衡渊又说道:“够简陋的。完全不似女子的卧房。”
一分钟不怼她会死?翻半天伤药做什么,干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韩叶一记眼刀射向衡渊刚想怼回去,便见坐在她榻上的男人,身量挺拔,黑发黑眸一身黑甲是那么扎眼,双眼沉沉,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冰般带着一丝丝的……真诚?
“害怕引来什么事端,所以不敢张扬,只好低调从简。”韩叶语气带着点挑衅和俏皮,说完之后还冲着衡渊恶趣味地眨眨眼。
听着这句他曾经赠她的话,衡渊的面上居然闪过了一丝讪然,低咳一声竟不说话了。
感觉扳回一局的韩叶面带笑意问道:“衡将军,我去叫店里小哥给你帮忙?”
“不麻烦,我自己可以。”
“好,那我去门口等着。”
“嗯,劳烦韩姑娘。”
韩叶听着耳边一句颇有礼貌的回答,突然觉得有点不适应,眼神奇怪地打量了一眼衡渊,便立刻转身出了门。
门外阳光大好,韩叶微眯着眼,懒懒倚在门口的立柱旁,想想自己每次见到衡渊,似乎都没什么好事,还总被怼,便无奈叹了口气。但他怼的内容多半也算是有理有据,究其原因还是自己现在混的不好。
在原先的那个世界,她是很爱打扮收拾的,父亲把她保护的很好,总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而一切在她父亲遭人杀害后都改变了。她的居所不再奢美,变得极为简单,衣着也变得冷沉利落。帮派交火,帮内纷争,防备贼人,复仇追凶,这些她从未接触的事情,一件件背负在了她身上。她像是一个无所欲求的强人,独独背负了杀父之仇;她像是一个从不停驻的飞鸟,落在哪里都不再有她的痕迹。她需要隐藏真实的自己,需要让人看不到她的内心,才会安全,才会有资本继续复仇。
可谁知命运的齿轮居然就错位得如此离谱。大仇未报,她却已身处异世,难寻归途。
“韩姑娘?”
韩叶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的男声,抬眼看了过去。
此时,面前的韩叶,给衡渊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在她身边站了片刻竟也未被察觉。待他开口之后,身边的女人才转过脸来看着他,沉思之中残余的表情还未褪尽。那是一张,阴沉而面带郁色的脸。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即便之前总撞见她不堪的样子,她也是充满生机的,顽强的,有斗志的。而不是如现在这样,颓丧阴郁。
韩叶怔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道,“包扎好了?”
衡渊看着她突然转变了神色,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般,隐隐作痛。
“在想什么?”他知道她不会回答,还是问了。
韩叶维持着脸上好看而疏离的微笑,转了话题。“衡将军,韩叶还不知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衡渊神色一暗,答到:“我四日后要作为使臣,去多罗送上战后协议。”
韩叶面露疑惑,盯着衡渊示意他继续说。
“开张那日,我在店门口踢伤的人,是当朝林太傅之子。待我走后,你需多加小心……那人虽已不能人道,却未打算放过你。”
听到这里,韩叶瞪大了眼看着衡渊……衡渊居然……轻轻松松一发狠就把人踢废了……她还一天到晚不分轻重地和衡大将军斗嘴……她是哪来的胆子啊……
衡渊看着眼前一双瞪圆了的美眸,怎么也没联想到韩叶是被他给吓着了,还以为韩叶是惧怕于林太傅一家的权势。于是语气愈发缓和道,“不必害怕,我会派人暗中护你周全。”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韩叶自从丧父后,可以说是几乎孤苦无依,身边只有两三个父亲的亲信,而到了这个世上,可以说是纯粹的孤苦无依了。突然有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突然间就站在了你身边说,他会护你。这是多久都没有过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她只信自己,靠自己,养成了并不依靠他人的性子。而现在的情况,她心里最清楚,确实无力保护自己。尽管有了云翌臣那边的口头协议,多一重保障,对她而言都有益无害。
“衡将军,谢谢您,韩叶又欠您一个人情。等您事成归来,韩叶为您接风。”
衡渊闻此,脸上竟漾起一抹笑容。
这男人笑起来要不要这么好看!韩叶感觉被这抹笑容晃了眼,定了定心神,又说道:“韩叶虽不懂国事,却也觉得将军此行凶险。愿将军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好。”衡渊直视着韩叶,脸上笑意未减。
许是面前男子的笑容太过耀眼,韩叶眼神躲闪了开,心中腹诽道:今日这是撞桃花了?没恋爱经验就这么容易被撩到?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而躲在房顶和暗处的吴影吴月二人,无不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打从跟着大将军以后,就没见他笑过,他们高冷威严肃杀残暴出了名的主子……今儿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