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在地下挣扎着,庞大而笨重的身体要爬起来很不容易,但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冒险者们根本无法阻止这五千磅的大家伙行动,实际上,他们就算全力砍上一剑,魔像也只不过当作被树枝扫中,浑不介意。
圣武士接连劈了几次门,然后一次次被反弹了回来,于是他放弃了这种徒劳的举动,转而寻找其他出口。不得不承认,这座神殿实在很特别,因为它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圣武士考虑过砸墙,这个主意在平常看起来自然非常愚蠢,但现在或许反而是明智之举。
但圣武士很快发现,墙壁上同样有塔洛斯的神力防护,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攻击反弹了回来。
刺客看到了圣武士的失败,所以他不再尝试,而是努力寻找破解魔法防护的方法。他注意到了大厅中央的魔法阵,猜测这很可能就是封闭神殿的力量来源。
事实上他猜对了,但于事无补。魔法阵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地面上的一些线条和符号,但它与无所不在的魔法网络或者神祗连接着,汲取和借助其中的力量,绝非蛮力所能破坏,只有精通魔法,能看出其中关窍所在的人,才能遵循一定的方法将其化解。
刺客会一些简单的魔法,这应该归功于拖雷的奴隶竞技场。在那里,他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其中不乏强大的巫师,学习一些魔法有利于更好地在战斗中存活下来。竞技场提供这种服务,这是为了让奴隶之间的战斗更加精彩,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当然,他们也会谨慎地把握分寸,避免奴隶学习到过于强大的魔法,以免变得无法控制。刺客学习过一点魔法,虽然都很简单,但却实用,屡次帮助他在战斗中获胜,成功地杀死那些比他强大的敌人。
问题在于,要解开魔法阵,必须有非常高深的能力和相关知识,刺客并不具备这些。
过来!剑士朝他的同伴们喊着,但他还是发不出声音。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夺回了身体的一点控制权,然而声带部位乎恢复得特别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在动,不过也仅此而已。
该死的!
圣武士和刺客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努力,他们依然在寻找破门而出的方法。墙壁的隔音效果实在不错,他们现在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不知道巫师的情况怎么样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魔像终于笨拙地从坑里爬了上来,它依然只关注刺客,于是追逐游戏再次上演,大厅里继续乒乒乓乓烟尘弥漫。
那个混蛋,他要拿思思当祭品。倚靠着桌子的剑士挣扎着,愤怒似乎让他获得了一些力气,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右手手臂已经可以轻微移动。
他挪动着,试图弯曲胳膊,最后终于成功地造成了一些响动——他的僵硬动作让自己顺着桌子滑到地上。
圣武士跑了过来。
“怎么了?”
剑士努力用手指指着自己的怀中,但他的动作在圣武士眼中看来就像是无意义的挣扎。他们认识得还不久,彼此之间没有形成默契。
“什么?”
在不懈地努力了四五次之后,配合上眼神,圣武士终于明白了同伴的意思。他伸手在剑士怀里寻找,最后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丝织袋子,里面有颗硬硬的东西。
他掏了出来,发现是一个白色小球体,表面光滑,不透明,没有丝毫特别之处。“药丸?”圣武士猜测着,“他是说要吃这个?”
于是他捏着药丸打算往剑士的嘴里塞。
笨蛋,那不是吃的东西!剑士恼怒得无以复加,但他现在无法动弹,只能拼命扭转脖子来表示反对。“嗯?”圣武士奇怪,“这不是药丸么?那是什么……”
剑士觉得自己会被气得吐血,幸好在此时,被魔像一路追逐的刺客逃到旁边,他一眼看到了圣武士手里拿着的那颗“药丸。”同样作为卡拉图人,他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脸色变了变,倏地抓起伊斯塔的左手,短刀在食指上一划。
卡多佐吃了一惊,不知黯影这是何意,但看见伊斯塔的眼中反而露出欣慰赞许的神色,仿佛对刺客的做法非常满意,于是也就不加干涉。
刺客这一刀划得颇重,伤口处顿时涌出血来。刺客将那颗白色药丸贴在伤口处,仿佛海绵吸水般,血液顿时被吸得干干净净,那药丸模样的球体则刹那间变得鲜红。
此时精金魔像已经逼近。
“听着!”他对圣武士喊,“带他退到那边去,然后等我说‘扔’的时候,就把这东西用力朝门上砸过去。”
莫名其妙的圣武士依言行事,他背起剑士,远远退开。刺客继续和魔像玩追逐逃跑游戏,但这次他有目的得多,随着几次巧妙的跳跃躲避,他成功地将魔像吸引到了门前。
“就是现在”,他默念着,深吸一口气,用力在门上一蹬。借着反弹力,他跳上了魔像的肩膀,然后凌空一个跟头翻了出去。
“扔!”他在空中喊。
圣武士用全身力气将那个小圆球朝门上砸了过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大的气浪把他震倒在地,烟尘弥漫中他只觉得到处充塞着刺鼻的气味,像是炼金术常用的硫磺。
“出去!”不远处传来刺客的声音,他咳嗽着,似乎也无法忍受这种气味,“门开了。”
圣武士摸索着,找到了躺在旁边的剑士,将他背了起来往门的方向跑。刚迈出几步,他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球形物体,低头一看,是那个精金魔像的脑袋,但现在它没有连接着身体,而是孤零零地趴在地板上。
魔像被炸成四分五裂了。
※※※
冒险者们匆匆忙忙离开了神殿。很幸运,他们再没有遇见塔洛斯牧师,也没有遇上其他拦路打劫的强盗。当天晚上,他们翻过了一座山,然后决定在此过夜。
篝火点燃起来,映在每个人脸上。刺客起身说要去寻找晚餐,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黑暗中。剑士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受伤颇重,圣武士又无法使用神术替他治疗,幸好包裹里还留了几瓶治疗药水,于是全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剑士咳嗽着,他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了三瓶,药水虽然对治伤很有效果,但味道非常苦涩,而且喝下之后在六个小时内不能做大的动作,只能躺着睡觉,否则就起不到医疗效果了。
巫师还在晕迷中,圣武士说她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普通的魔法闪电击中,伤势非常轻微,很快就会醒过来。
“不过,她的头发怎么好像变短了?”
“不是好像,就是变短了。”一动不动躺在旁边的剑士回答,“不过确实古怪,那个主教不是要用她当祭品吗?难道塔洛斯喜欢剪女孩子的长发?”
这自然只是在开玩笑。
从现场情况推测,他们一致得出结论:那个塔洛斯主教打算将巫师当作祭品献给神祗,结果巫师突然醒来,双方发生战斗,主教被击毙,而巫师则也受伤晕迷。
“只不过,这里有些东西说不通。”卡多佐说,“她怎么会突然醒来?”
“人在生死危急关头,往往会爆发潜能的。”伊斯塔回答,“先别考虑这个问题,卡多佐,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主教的死因。”
“死因?我检查过,被一击闪电魔法杀死。”
“问题就在这里。”伊斯塔皱着眉头,“据我所知,思思在塑能魔法上基本没什么造诣——别说能杀死人的闪电,就算一个能点燃木柴的小火球她都未必变得出来。”
“这不太可能吧。”卡多佐表示怀疑,“她是个很强的巫师。”
“她是很强,但你哪一次看到她用火球闪电砸人了?变形、幻术、附魔、防护,她擅长使用的都是这些。唯一一次创造冰雪,前天傍晚在崔米镇上,那还不是她本身的能力,这个你应该知道。”
圣武士点头,他当时看到了巫师手上的寒冬之戒。
“不过这也不奇怪,或许是那个塔洛斯主教向她发射闪电,结果被防护魔法反弹了回来。”
“这可能吗?他发出闪电,被反弹回来,结果杀死了自己——作为塔洛斯牧师,他对闪电应该有极高抗性啊。”
“用闪电一击杀死塔洛斯主教,”剑士最后说,“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是在塑能魔法上有极高造诣的大巫师。那个主教自己也不可能做到这点——如果他能有这种力量,我们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说话了。”
他的推测与事实有所偏差,当然此时的两人都无从知晓。
“那你的意思是说?”卡多佐觉得同伴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待会等她醒过来,你最好密切注意她的行动。”
“嗯?”
“我担心,突然苏醒过来,并且杀死那个主教的,并非我们的同伴思思,而是另外一个人。”伊斯塔压低了声音,“另外一个灵魂。”
圣武士悚然一惊。
两个人不再说话,他们沉默着,一个躺着不动,另外一个卸下铠甲,坐在火堆边不时添几根木柴,去寻找晚餐的黯影还没回来。
“这么晚了他能找到什么?”
“或许会撞上一只晚回家的兔子。”伊斯塔漫不经心地回答。
※※※
这个世界很大,晚回家的兔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存在,但黯影自己都不相信会有那样的好运气撞上。
他走出大约一英里,然后停了下来。
嵌在手臂内的短刀有些发烫,这是阴影盗贼首领丹尼赫在向他发讯息。作为安姆最大的半地下组织,他们有着一套特别的传输消息方式,相互之间保持联络。
当然,能和刺客联络的,只有工会首领丹尼赫一人。虽然很多人都以为艾朗和雷诺是阴影盗贼的首领——但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丹尼赫的两个助手,在整个阴影盗贼工会中位阶处于第二层,摆出来转移注意力而已,并无权力给刺客下指令。
他将短刀取了出来,墨黑无光的刀身在微微发亮,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刺客辨认着,将丹尼赫要传达给他的信息翻译出来。
“炽热之心,全体,凯德瑞尔带领,已经到达特迦丘陵,目标权杖。”
阿斯卡特拉发生了什么事,刺客判断着,但丹尼赫的信息到此为止。这种远距离通信方法不能持久,能传达这么多字符已经很出乎意料了。
消息里没有提到让刺客放弃任务,既然如此,那么意味着接下来,刺客的对手不仅仅只有篝火旁的那三个人。
炽热之心,全体。他默念着,暗暗警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斯卡特拉神殿对那支权杖突然如此看重起来,居然派出全体的炽热之心成员。
五年前,克兰沃自希瑞克手中夺取死亡之神的宝座,同年安姆的炽热之心圣武士团成立。据刺客所知,五年来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全体成员出动,团长亲自带队,就为了寻找一支权杖,而且丹尼赫给他的资料上写得很清楚,那是一支牧师或者圣武士都无法使用的权杖。
奇怪,黯影思索着,抬头看了看天,星星点点的夜空平静地笼罩着大地,周围一片寂静。
随机应变吧。他抖了抖手,短刀又悄无声息地嵌入他的手臂中。转过身来,他突然听到轻微而快速的悉悉簌簌声,仿佛有什么小动物在草丛里快速穿越。
黯影站立不动,等悉悉簌簌声靠近时,他突然一个猛扑,在草地上翻了个跟头又跳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对长长的耳朵,耳朵的主人吱吱地叫着,四肢直蹬拼命想挣脱魔爪,它的眼睛通红。
一只晚回家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