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尼斯拉弗悠闲地漂浮着,看着对面的武僧们排成防御阵形,他也可以看见那个寇撒拉——他们此行的目标——正躲在几名武僧的保护圈中瑟瑟发抖。其实要杀掉那个胆小的贵族并不难,有很多魔法可以做到这点,不过他们兴师动众,可不是为了得到一具死尸。他们需要的是活人,去开启拉沃克的次元球体,死人没有半点作用。
这次的战斗,到目前为止还是比较让他满意的。事实证明,将安姆帝国所有兜帽巫师成员招回的决定非常正确,成功利用数量上的优势压制住了对手。当然,他的策略也很正确,选择了这个平坦开阔的地方突然发起攻击,有效地压制了对方的长处;倘若在高山密林里,擅长格斗的武僧借助复杂多变的地形掩护,完全可以轻易打倒脆弱的巫师。
刚才的那个界域漩涡,其实不过是试探一下,看看对方手中还有什么底牌罢了。他很清楚,对于武僧来说,大部分魔法都是不起作用的,要打倒他们,必须用特别的方法。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特别的方法”。
他悄悄下了个指令,巫师们停止了魔法,空中不再有火球闪电飞来飞去,战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吓人。
武僧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们兴奋地吼叫着,发泄心中压抑的怨气和郁闷。这群巫师一定是魔法耗尽了,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机会——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除了莫拉丁。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莫拉丁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兜帽巫师此次全体出动,显然是志在必得,又怎么会如此虎头蛇尾;堂尼斯拉弗是安姆第一流的巫师,又怎么会如此虑事不周?
他还在沉吟未决,其他武僧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们已经被动挨打了半天,虽然抗魔法能力强,也死伤了一些队友,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不等团长下命令,十几名武僧就冲了上去,只留下莫拉丁一个人保护着寇撒拉。
砰砰砰连响,十几名武僧几乎同时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硬墙壁,全被震了回来。由于他们冲得太快太用力,反震力也是极巨大的,事出突然,他们又没有运气保护自己,结果一个个撞的鼻青脸肿,血从额头流了下来,遮住眼睛。
“力场墙。”莫拉丁沉声说,他抬起头看着空中的巫师首领。这是一个防御魔法,凭空塑造出一面墙壁。很多元素魔法也可以做到这点,比如冰墙术或者火墙术,它们各有特点,但相比较起来都不如力场墙“纯粹”——后者是使用完全纯粹的魔法能量塑造而成的,不掺杂任何元素在内。
武僧们也反应过来,虽然他们看不见墙,但刚才的一下撞击已经让他们确定了方位。十几名武僧一齐喝了一声,他们全身肌肉虬结暴涨,在一瞬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十几双拳头同时砸在面前的力场墙上,随着巨大的砰声,空气似乎微不可见地扭曲了一下,武僧们感觉到身前的障碍已经被击碎。
他们毫不迟疑地再次冲上去,冲过刚才的屏障所处位置,这次果然没有遇上任何阻拦。但当他们又冲上两步时,血再次从额头和脸上留下来,鼻梁骨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喀嚓断裂声。晕眩的感觉暂时侵占了武僧们本就不如何聪明的头脑,让他们暂时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包括视觉、听觉以及其它——他们又撞上了一面力场墙,而且这次冲得更猛,所以受伤更重。
再一次,十几双拳头同时砸上了看不见的墙壁,但这次却没能顺利将障碍物击成碎片。力场墙的反震力强大得惊人,所有攻击者都被迫后退了一步。
武僧们愤怒了,他们呼唤着伊尔玛特的圣名,重新聚集力量,打算将面前的障碍打得粉碎,但他们的团长莫拉丁发出了制止的命令。
“停下!”
莫拉丁吼了一声,宏亮的声音震得所有人的耳中都在嗡嗡作响,包括远处的巫师们。武僧停了下来,看着他,等候进一步的指令。莫拉丁却没有理会他的部下,而是仰起头瞪着一直漂浮在空中的堂尼斯拉弗。
“你这是什么意思,堂尼斯拉弗,以为凭这点小把戏就可以阻挡我们?”
堂尼斯拉弗在空中优雅地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然后笑了起来:“莫拉丁,你想必已经发现被包围了。看看你的四周,我们组建了一个巨大的力场墙,围成一个圆圈,而你们就是那圈子中的羊。”
“那又如何?”莫拉丁毫不示弱地反驳,他并不惊慌——至少从语气判断是如此,“你们用魔法弄出来的这些墙壁,在我们眼中看来不过是一捅即破的薄纸。难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们?”
“我们人多”,巫师首领轻描淡写地说,他向手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增加力场墙的厚度。“你们能打破一层两层,难道还能打破十层?力气总是会耗尽的吧。”
不安的感觉渐渐涌上莫拉丁的心头,到目前为止他依然不明白对方的真实用意,巫师们的行为看上去笨拙可笑——这正是他不安的原因。
他很期望这是由于对方集体中了弱智术,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力场墙同样也会阻挡你们的火球闪电”,莫拉丁高声说,似乎在给自己一些信心和鼓励,“而且它们存在不了多久。如果你打算用这种笨方法让我们饿死,那么可是打错了主意。”
武僧们一齐大笑起来。的确,用力场墙将武僧们围起来之后,巫师的很多攻击手段也失效了。难道他们打算就这样耗下去,一直等到对手饿死?只怕他们的魔法支持不了半天功夫。
堂尼斯拉弗并没有被莫拉丁的嘲笑激怒,他的神态依然悠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莫拉丁”,巫师首领在空中扭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甚至考虑是否变一个椅子出来,但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据说,你也懂那么一丁点魔法,那么你大约知道力场墙是无法被解除魔法消解的——任何解除魔法都不行,包括你刚才使用的那张卷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一张高等解除魔法卷轴吧。”
莫拉丁还是不懂巫师首领的意思。不能解除力场墙又如何?过了一定时间,魔法自然会失去作用,墙壁自然会消失。
堂尼斯拉弗似乎看出了对手的疑惑,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尖利,听在耳朵里颇为难受,像钢针轻轻地戳刺鼓膜。莫拉丁怀疑他是不是在声音里加入了什么魔法。
他没有时间去猜测。巫师首领停止了大笑,换上了一副矜持然而又略带傲慢的神情,他的口气也仿佛变得得意起来。
“但我却可以解除力场墙魔法。”
巫师都是一个样子,废话多得要命,半点不直截了当。莫拉丁心中如此嘀咕着,他还是不懂对方的意思,能解除力场墙又怎么了?
他压抑住心底的不耐烦,打算和对手拖延时间。再过两分钟,力场墙就应该要消失了,那时就是武僧的攻击机会,莫拉丁不相信对手还能剩下几个魔法。但就在此时,他惊诧地发现巫师首领的身体似乎在改变颜色。原本灰色的巫师长袍渐渐转白,甚至有些透明,脸也渐渐泛起了银白色的光芒。一只右手从巫师长袍的宽大袖口中伸出来,同样也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在即将西落的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晃得他的眼睛有点发花。
银白色?
他陡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据说,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位大巫师,精通各种能量塑造魔法。他提出了一种理论,声称在所有以魔法呼唤或塑造的能量中,力场是最为纯粹的。在自然世界中,没有与此种力量相似之物;只能以魔法为媒介出现,而其性质之完美,逆反了这个不停变动的世界和其易变元素的不完美。
简单来说,他认为一切借助元素施展的塑能魔法都不够纯粹,容易被对方抓住元素特性而反制,比如以寒冰护盾对抗火焰攻击,则事半功倍。而力场不同,它是纯粹的“力量”,不掺杂任何元素成分,无所谓某种特性,也就不可能被反制。
这是一种新颖的理论,当时的其他巫师都视为笑谈。纯粹的力场能量变化诡谲,极难把握,巫师经过刻苦的学习,可以掌握一些使用力场的小窍门,但要想能随意操控,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位大巫师历经多年研究,居然真的创造出了能任意操纵力场的方法。他可以随意塑造力场,也同样可以随意消解力场;他所施展出来的力场魔法很难被抵御消解,反过来他则能很轻松破除对方的力场防护。
在战斗中,他最喜欢使用的是自创的一种战术,取名为“力场爆炸”,就是先将庞大的力场能量压缩塑造成固体,放置在对手旁边,然后突然将此固体解除,逆转还原为强大的魔法能量,在一瞬间爆炸开来杀伤对手。
随着他在力场魔法上的造诣越来越深,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化,全身皮肤开始变得银白闪光,像是由某种金属塑造而成。在他施展魔法时,甚至连衣服都会暂时受到颜色转变的影响。因此之故,别人都称呼他为“银白学者”,至于他本来的名字,反而渐渐无人知晓。
至于他的结局,则比较讽刺。乃是在一次法师决斗中,被自己的力场魔法杀死。决斗是秘密进行的,具体死因也无人知晓,旁人只能猜测是操控不慎遭到反噬——所谓会游泳的往往淹死,会骑马的往往摔死,巫师被自己的魔法反噬乃是正常现象,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在魔法上的造诣随着死亡而消逝,由于生前没有招收学徒,这种操控力场的方法也就自此湮没无闻,再也不曾出现在世界上。银白学者也就成了一个传说,仅仅供那些对魔法有兴趣者慨叹一番,再没别的用处。
莫拉丁倒是曾听说过这个故事,但也只是当传说听听罢了,没有当真。但眼前的情形却让他突然回忆了起来。
堂尼斯拉弗刚才说他能够解除力场墙,难道他已经掌握了这种操控力场的方法?难道说,他也已经成为一名银白学者?
灵光如闪电般在他脑中闪过,莫拉丁瞬间明白了巫师首领的意图。他急速后退,护住背后的寇撒拉先生,同时大声喊:“退后!”
他的部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他们的团长如此惶急地下命令,不过良好的纪律意识让他们本能地按照指示后撤。所有人转过身体向后奔跑,没有一丝犹豫。
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武僧们转身后退的那一霎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然响了起来,银白色的力场能量翻滚着,像飓风卷起的海浪一样凶猛地在这片草地上冲撞。它势若雷霆般不可阻挡,似乎要将一切阻碍它的物体全都毁灭。莫拉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部下被巨大的力量掀起在半空中,然后又重重地摔落,强壮的身体此时脆弱得仿佛狂风中的碎羊皮纸。
堂尼斯拉弗在一瞬间逆转还原了兜帽巫师塑造出的所有力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