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拉的情书”是一间从外面看上去很小,但走进去却会发现宽敞至极的商店。书架林立,密密麻麻的卷轴堆积其上,按照所属学派分类排列着。它专营魔法卷轴,而且都是奥术卷轴,不出售其他任何魔法制品。
在正对着门七八米远的地方,摆放着收银台。宽大的转椅放在收银台后面,店主闲暇无事就喜欢坐在上面转圈。在收银台的左侧,一座银色的支架静静托着颗浅红色透明的水晶球;而在收银台右侧,是座空的鸟笼。一张屏风挡在转椅后面,隔断了从外面进来的人的视线。
在屏风的侧后方,有座木质楼梯,应该是通往二楼,但没有人确认过,因为店主达克索拉先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楼梯,除了自己。所以有传言说,那楼梯通往达克索拉的秘密藏宝库,这个月精灵巫师多年来收集的各种奇珍异宝都在其中,所以他才如此小心在意。这种说法很有市场,因为大家都知道,达克索拉是个很高明的巫师,经常去参与各种危险,同时也汇报丰厚的冒险,而且都能凯旋归来,所以他理当很富有才对;但他平常的生活消费,比起一般的市民都有不及而无过之——那么,他理当拥有的那些财富,都去哪里了?
一定是放在什么秘密的地方储备着,大家都这么想;当然,也有极少数人知道实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伊斯塔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和这个月精灵同行冒险过,从整整一个部落的山岭巨人的追杀中死里逃生,算是患难之交,知道他不少秘密。
“请坐请坐,思思小姐,待我为您泡一杯咖啡。”月精灵走进来,殷勤地说,他转到屏风后面,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噗”的一声,有火光亮了起来,同时还有哧哧的烧水声。
“稍等片刻,”月精灵说,从屏风后转出来,伸手在空气中虚抓了抓,“艾丝妮”,他叫着一个名字,“该起床了。”
被抓出来的是一只白色的猫头鹰,它看起来无精打采,脑袋耷拉着,极不情愿地从翅膀下面探出来,想必是正在美梦中却被主人吵醒了。“咕咕!咕咕!”它有气无力地叫着,似乎是在抗议主人这种恶劣行为,猫头鹰的作息时间会和人类一样么,现在正是它睡大觉的时候啊。
“咕什么?再不乖罚你去吃田鼠。”
“咕咕!咕咕!”
听到此种其他猫头鹰求之不得的威胁,艾丝妮却叫得更激烈了。
月精灵完全无视宠物的抗议,用手掌托着它,送到思思面前,“它叫艾丝妮,是我的魔宠,很可爱是不是,”月精灵介绍说,“来,摸摸看,它的羽毛很柔软的,手感非常好。”
艾丝妮咕咕地叫了两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思思。
“好可爱,”思思惊叹着,“而且是白色的,我还从没见过白色猫头鹰呢。”
“而且它比一般的猫头鹰要小巧,发现没有。”
“嗯,我能摸摸它吗,会不会啄我?”
“不会不会,艾丝妮是很乖的,对不对?”
艾丝妮又咕咕叫了两声。
思思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真的很柔软呢,”她高兴地说,“而且很暖和。”
“对吧,”月精灵也伸手在艾丝妮的羽毛间轻轻抚mo,看似随意地移动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思思的手。多么精致的手,他在心里赞叹着,手指修长而灵活,一看就知道是位擅长变化魔法的巫师,如果能牵过来,握在手心里……
伊斯塔发现了月精灵巫师的意图,或者说这早在他意料之中,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一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走不动路,千方百计都要去勾搭。更让人无可容忍的是,一般男人固然都喜欢漂亮女孩子,总还有个大体的标准或者范围,喜欢高挑的或者小巧的,温柔的或者活泼的,聪明的或者笨笨的,如此等等;但这只精灵却是毫无半点原则可言,只要有张漂亮的脸,那么即便是来自无底深渊的恶魔他都会穷追不舍。
当然,卡拉图人从不喜欢干涉别人的自由,月精灵爱干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伊斯塔才懒得理睬;但这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不悦,似乎很有种冲动去阻止面前这个混蛋。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月精灵突然“啊哟”地大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将手缩了回来,就像艾丝妮的羽毛里藏着一根尖针,而他恰好被刺中了似的。
但伊斯塔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因为他看到思思正在格格娇笑,小女孩轻轻在艾丝妮背上抚mo着,她的食指指尖闪烁着冰蓝的晶莹。
“就像书里说得一样呢,”她对伊斯塔说,后者知道她所指的是那本《女性巫师必读》,“那上面说,色狼们最常用的一招就是这样。”
伊斯塔忍不住笑了起来。
计谋被识破的月精灵倒是漫不在乎,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从思思手中接过艾丝妮,放进收银台右侧的鸟笼里。“水好像已经烧开了,我去看看。”他说,将话题转移了开来。过了一会,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上已经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尝尝看,美丽的小姐,这可是用旷野森林的可可豆磨成的。”
“为什么没有我的一份。”伊斯塔表示抗议。
“你又不喜欢喝咖啡。”店主不屑地说,“而且只有美女才有这种待遇,你是么?”
“请随意看,小姐,”他对思思说,“我敢保证,全安姆都没有比这里货物更齐全的奥术卷轴商店了。只要你想要的,我这里都能找到——如果我这里都没有,那么很可能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而且在价格上绝对优惠,保证全安姆最低……”
“只对漂亮的女顾客优惠。”伊斯塔低声说。
※※※
思思在慢慢地看着书架上的卷轴,月精灵店主和卡拉图剑士则远远在背后旁观着,随口闲聊。
“眼光不错”,月精灵一边欣赏着思思的背影,一边轻声对伊斯塔说,“我说,卡拉图人,没想到才一个月不见,你居然就勾搭上了这么漂亮的小女孩。”
“勾搭?”
达克索拉根本没有理会伊斯塔的反问,在他看来这是根本无需否认,也否认不了的事实。“虽然看上去经验还不太足够,”他继续评价着,“不过是个很聪明的巫师,看看身上的装备就知道。”
“她身上哪有什么装备——哦,你是说她和你一样不喜欢借助外物?”
“没错,外物都是不可倚靠的,真正的力量只存在于自身,可惜现在很少有巫师能明白这个道理了,他们都发疯地追求各种强大的魔法物品,不知道那些根本就是天边的浮云,风一吹就会散去。你知道,卡拉图人,就连我这样优秀的巫师,都是经历过,呃,某些事情才真正领悟到这个道理;你这个小情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吧,不简单哪。”
“你为什么不考虑她其实是没有钱去买呢?”
“不是这样,我能感觉得出来的,”他摇摇头,“你知道么,卡拉图人,你虽然懂得不少,但你毕竟不是巫师;巫师和巫师之间,是有种奇妙的联系的,我能感觉得出来,她有很强的力量,而且是那种源自核心本质的力量。你这个小情人,不简单呢。”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思思“不简单”了,伊斯塔知道,这个叫达克索拉的月精灵,虽然懒散、无良、好色,但确确实实是安姆目前第一流的巫师。能得到他称赞一句,那可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也懒得去解释思思不是自己的情人,或许,在心底,他也不想去否认吧。“这次你要去哪里?”伊斯塔问,“好像还是临时决定的。”
“早上刚刚开门,然后伊丽莎就传来消息,”月精灵说,“不过确实是笔大买卖,所以我得自己跑一趟。卡拉图人,你最近有空么?要不要我们再合作一次?”
伊斯塔摇头,“算了,我最近事情一大堆……嗯?”
收银台左侧的那个银色支架上,红色透明水晶球突然闪了一闪,光芒很弱,但卡拉图人注意到了。
月精灵巫师同样也注意到了,“催这么急做什么?”他喃喃地抱怨着,“今晚出发其实都来得及。”
“伊丽莎似乎很着急。”
“她就没有不着急的时候。”
思思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她手里拿着大约七八束卷轴,“我可以再看看么,”她问,“先要这些。”
“当然当然,一切请随意,有任何需要叫我就行。”
思思转身继续去挑选,这边两个人拿起思思刚才放在收银台上的那堆卷轴看了看。“奇怪,”月精灵有些诧异地低声问伊斯塔,“卡拉图人,她难道还是个学徒么?”
“自然不是。”
“但你看她选的这些卷轴,全是最初级最基本,就算刚入门一年的学徒都能耍上几手的戏法啊。”
“这张不是吧。”伊斯塔从那堆卷轴里拣出了一张。
月精灵微微摇头,“活化绳,也很低级,虽然在新魔法里已经勉强算是不错,但也不是什么偏僻或者艰深的法术,按道理一般的巫师都会的。”
“新魔法?”
“我们天运巫师内部的一种术语,指那些在耐瑟时代之后被发明出来的魔法,像许愿术就是。当然,这是特例,一般新魔法都很低级,比较差劲,毕竟后来的巫师,比起耐瑟的奥术师们差太远了。”
伊斯塔好像想起了什么,“那其他这些,也都是新魔法么?”他指着其他那些被月精灵称为“学徒都能耍上几手的戏法”卷轴。
“都是,所以其实都华而不实,没太多的实用性。”
这样么,伊斯塔沉吟着,一开始思思说要来买魔法卷轴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在意,巫师买魔法卷轴,那就如战士买刀剑,乃是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当然,思思无需前者,她是特例;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情况没这么简单。
他是知道思思的来历的,自然也知道小女孩的法术渊源。既然这些是“新魔法”,大约她没学习过,或者是大祭司没教过她。但难道她这样期盼着来一趟,结果就只是想学一点“华而不实,没有太多实用性”的戏法不成?
虽然这对他那才鼓胀起来没多久的钱包是个好消息,然而多年的冒险生活,已经让他本能地警惕一切异常。
眼前陡然间晃了晃,那颗红色透明的水晶球又亮起来,而且这次的光芒炽锐刺眼得多,连背对着水晶球的思思都感觉到了。
“怎么了?”她转过身来。
“没事没事,”月精灵急忙说,拿起银架上的水晶球,“这个装置出了点小问题,等我马上把它修好。”
“哦。”
“思思,”伊斯塔叫小女孩,“达克索拉先生好像今天还另有约会,我们改日再来吧。”
“不不,不用,”月精灵极力挽留,“我原计划是有约会,但已经取消了,取消了……”
“伊丽莎好像真有急事呢。”伊斯塔轻声说。
“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这么风风火火的。”
水晶球第三次亮了起来,这次它光芒耀眼得简直像个血红的太阳,而且还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仿佛一只羁押了很久的巨兽在挣扎咆哮,撞动牢笼。月精灵正把它拿在手里,这一下子吓了一跳。
一个高亢、尖锐、怒气冲冲的声音自水晶球中爆发出来,在整个房间里隆隆回荡:“你这好色精灵又躲在哪里勾搭女人!农场都快要被人拆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