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猱无垠的沙漠荒丘上,一匹带满血迹疲惫不堪的战马在艰难的行进着,马背上驼着一个浑身带伤血迹结痂白衣破损得七零八落的青年男子。伴随着荒漠上的风沙阵阵,猛风烈烈,马背上的白衣男子几次跟着风势几乎摇摇欲坠险些坠下马来。
最后未了,白衣男子想张开嘴巴避开一下风沙的急剧侵袭,呼吸凝重的气息。不料一口鲜血随口喷薄而出,洒落沙尘,人随即晕阙在了马背上,任由疲惫的战马自由行走,漫无目的。
等白衣男子慢慢从晕阙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搭建构造简陋的土毡房中,一角软乎乎毛融融的土卧踏之上了。身上流血的伤口已涂抹了捣碎的草药浓胶,严重处还缠着简陋的刀伤绑带,就连脚裸箭伤处也单独作了处理,包了一个大大的药驼。
虽说这除伤包药的手艺算不上大好,但在这致命的要处,多少总能救人于危命之中,总是好过没有药材救治的空等吧,也不至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枉费了心机。
毕竟,在这荒凉贫脊的沙漠边缘,能够做成这样的药包已经是大幸了,还能奢求什么样的灵丹妙药突然出现,给自己一个天衣无缝的包扎。
阳光灿烂地透过毡房稀疏的破孔热切地照在光线幽暗的土房内,还能昭示着自己的生命真实存在。你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没有绝情的抛弃你。这会儿,阎王爷跟你还扯不上半毛子关系。
白衣男子微微睁着眼睛,努力地挣扎着环顾了一下这个搭建构造简陋的土毡房,喉咙中立即涌现出一股浓烈的干柴烈火烧烤滋之感,涩涩的如同烟熏火燎般让人难以脱口喊话。刚想要喊人问话,讨一口水来滋润滋润一下口干舌燥的喉咙,不料头脑一阵眩昏,双眼一黑随即又跌卧在软踏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男子在昏睡中感觉到口中有一股清甜的甘泉缓缓从嘴角流入心底,慢慢浇灭喉咙中那股烟熏火燎的瞧灼感,整个身心也悄悄变得舒缓畅快,遍布伤口溢出的啮啃之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隐退。
想要起身婉言相谢救命之人,却又感觉自己好像在梦中,任凭你怎么折腾身子就是起不来,眼睛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一片,脑中一片空白。
急得白衣男子内心的憔虑和彷徨在直白泛黄的脸上额头上表露无遗,汉水密布却又无能为力。看样子似乎白衣男子的内心现在有点恨起自己来,恨自己的愚弱,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想要表达别人救命之恩的谢意都做不到,真是枉冤死了。
没办法,人在那个昏阙的时候就是那么的衰,那么怂,哎,坐等其自然吧,一切自有分晓。
当白衣男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看不到灿烂的阳光从破败的毡房缝隙照射进来了,简陋破败的毡房中除了正在燃烧着的一把蘸满松枝油脂的火把,就是多了三个衣着胡骑游民服饰的平常牧民,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长须男子,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起来不用说也猜得到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了。
似乎是小女孩一直围拢在白衣男子躺着的床踏边,蓦然瞧见白衣男子清醒过来,用那稚嫩带着胡腔的声调喊:“阿巴,阿巴,叔鞑醒了,快过来瞧瞧。”
长须男子和中年妇女循着小女孩的喊声赶紧从旁边围拢了过来,看着清醒了的白衣男子又用他们的胡语互相低咕了一下,长须男子才缓缓扶起受伤的白衣男子半卧起来,中年妇女则从旁边端过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慢慢用木制的汤匙一匙一匙往半卧着的白衣男子嘴边送。
旁边的小女孩则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不时还插上几句幼稚带笑的话语,脸上绽开一朵花的开心笑容,那神态仿若一朵洁白盛开的天山雪莲。
受伤的白衣男子经过这一家三口的一阵调理,虚弱的气息明显畅顺好了许多,原先暗淡的眼睛此时也变得明亮精神起来,泛黄的脸色也遂渐变得红润温暖,僵硬的身体也渐渐能够活动舒展开来。
一时间,白衣男子慢慢的试图从半卧着的床踏上挣扎着坐起。守候一旁的长须男子见状,赶紧走过去用力搀扶起受伤的白衣男子努力坐起来,然后,站在白衣男子的面前双膝跪下,按照北寒塞外胡人行跪拜谢恩大礼的模式恭恭敬敬地伏地磕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词叽哩咖啦地说了一通。随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中年妇女和充满好奇而又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脸上露出一片愉悦欢快之色。
白衣男子虽然一时不知道长须的胡骑男子为何要跪拜自己,也听不懂长须的胡骑男子叽哩咖啦一通说的是什么,但是看样子倒也能明白一二。
按照塞外胡人行跪拜大礼的规矩,从中可以猜测出长须的胡骑男子必定受过受伤的白衣男子的生死大恩,不然的话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塞外的胡人是不可能向一个陌生的中原汉子行如此大礼的,顶多是救人于水火,施于援手罢了,何必还要向你乐呵呵地介绍自己的家人呢。
这样想来,白衣男子的脑海才觉得有一点点的记忆残零片段,伴随着自己的思想在寻根究底连缀成片,就像现代的放电影那些残零的片段一幕又一幕从白衣男子的脑海繁生出。
突然白衣男子“啊”的叫了一声,脑中定格在了记忆的一幕上,那是自己平生第一次随花将军从容出征,未出师就被对方偷袭暗箭所伤的画面。
无痕记得那时要不是自己反应躲避得快,加上花将军利索的身手和锐利的剑锋阻挡,自己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避开了一场意外的伤害,不至于还没出师就先光荣坠身沙场了。
而落雪那时对于自己的担心和积怨,若不是自己强加解释和按抚。由此看来,落雪还会因此破事,差一点就和花将军闹起了悲情的别扭?
那时将军恨得统统要砍杀了所有偷袭自己的胡骑武士,是无痕匆忙从花将军的剑下救了一个人-----严格说是一个胡骑武士。只是限于当时行军出阵走得匆匆忙忙,没来得及细细盘问而已。
眼下细细想来,“行走江湖,与人方便,便是与已方便” 这话是极对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看来也是正确的。况且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成七级浮屠,也是劝人向善不可滥杀无辜的。
当时自己剑下救了别人,如今别人在死亡边缘救了自己,如今这些话的真理全都应在了自己的身上,白衣男子如何不相信因果渊缘呢?如何记不起自己是谁了呢?又如何不明了眼前的长须胡骑男子为何给自己行如此大的异邦跪拜之礼呢?
白衣男子一时沉寤在浮想联翩之中,慢慢的明了一切。
自己就是在宋月国中原大地上行走,被江湖人称为“神医”的叶无痕,而眼前的长须男子就是被自己剑下救出那个的胡骑武士。
原来是自己与花将军的人马在大漠的荒丘之上,被设卡的胡骑虏士狂追猛打的重重围猎剿猎杀之下,是眼前这位长须胡骑武士救了自己。总不致于自己埋骨荒野,血溅沙场,与阎王爷交上朋友,做上邻居。
白衣男子无痕一时之间慢慢恢复的记起了以前所有的模糊记忆,不再像一个没有灵魂游荡的疯人野老一样,毫无辩析。眼睛立时绽射出一种无言的感激和绵绵谢意,定定地扫过眼前这个塞外胡人的一家三口,像是感恩和言谢他们一家三口的救命之恩,又像是向这一家三口发出友好和睦相处的信息。
此时此刻,无痕的脑海闪过师父临终前遗留给自己的一句话:“作为一名医者,纵使你救人千万,终是不能救已。人在江湖,救人便是救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无痕一直无法理解和体会得到师父这一翻遗言的真正含义,只是蒙胧知道自己怀揣医术绝技行走江湖便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便是遵循师道。那里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被别人所救,有一天也会受人滴水之恩呢?
现在细细想来,师父的话全是有道理的。很多时候,有些话是需要自己经历过后才能惭惭理解和明白的。即使当时不明其义,日后也会其理自现的,如同无痕自己的眼前现在。
蓦然间,无痕的脑际掠过一片空旷神怡的天宇,日光高悬,浮云朵朵,青山绿水,水流潺潺,轻风细细,飞鸟铮铮。好一幅醉怡人心,纵情悠悠的画卷。这画卷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山里跟师父学艺的美好时光,点点滴滴如同微风吹起湖面的链猗一样,令人沟起绵绵的无尽回忆。
广猱的天宇下,昏黄的火光中,荒漠边缘的人家透出一片祥和和静谧。
似乎没有人间战争的纷扰,没有人间的是非恩怨侵袭。
好好的,就像塞外的一个世外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