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英也就罢了,这小子除了对女人还能有些豪气,武艺却也平常。可秦明是谁啊?数遍整个山寨,武艺高过秦明的又有几人?当初自己为了收服这员大将,可费了老心思了。好说歹说的做主,把花荣的妹子许给了秦老火,才算收了这头猛兽的心。现在倒好,才多大会功夫啊,那么能征惯战的秦大将,愣被一个女流之辈给放翻了……
眼看着周围兵卒惊慌失措的表情,宋江丝毫没有办法弹压。老实说,连他自己的心里都在打鼓呢。军师还没到,少了他在身边,还真是不行啊。
“哥哥,不可泄了士气。需得设法挽回些颓势才好。”老宋身边的花荣眼看自己这边就要炸营了,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就在马上一把揪住了宋江的胳膊,凑在他耳边如是说到。
宋江的黑头上,早已是汗如雨下。听得花荣的建议,拿眼一斜他,点了点头,却仍旧还是一筹莫展。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的宋江,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扫向了四周的各位将领。他就这招还强点,有困难,找兄弟嘛。还别说,这一扫,还真叫他逮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梁山的阵营里,不像官兵那样军纪森严,领军的将领也没有在下面统兵的习惯,全聚集在了中军大帐一处,此刻也是一般。老宋的眼光这么四周一瞟,很容易的就把所有的将领都照顾到了。不,不是全部,远处还有一位呢。要命的问题就着落在这位身上了!
胯下追风乌骓马,掌中丈八蛇矛枪!几乎所有的营寨都显出了混乱的态势,只有他,和他的营盘还是一般的肃穆无常。冷冷的,略为带了些萧索,一人一骑就那么直直的伫立在那。天地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联;却又仿佛,周围的一切又都和他有着说不出的连线。人,略微显得有点黑;马,也是周身似墨;枪是黑的;甲也是黑的;帐下的兵卒也全然一身黑色的战袍。远远的看过去,那已不是人间的战将悍卒,直如天上的黑云在地上扎下了根。
他是谁?那人是谁?
答案只有一个:林冲!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宋江真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冒出了火花,直直的向着林冲射了过去。一瞅到林冲的身影,原本有些纷乱的心绪,竟莫名的平静了下来。心里一喜,脸上也不那么惊慌了,赶忙打马直奔林冲的营阵而去。
“林贤弟。”还没到跟前呢,宋江的招呼声就响了起来。
那边,林冲脸上一派冷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自打那个雪夜上了梁山开始,林冲就开始了苦行僧般的生活。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从未有人注意过,或者说是没人刻意的去注意过他的生活。几年来,在王伦的手下是这样,等换了晁盖当家,还是这样,情况没有丝毫改变。林冲的心,早已经死了!在听闻娘子已经罹难的时候,林冲就已经丧了三魂;等后来反上了梁山,连剩下的五魄也一并消散了。可笑的是,当初杀了王伦之后,晁盖他们还设下种种伎俩,生怕林冲坐了头把交椅。却偏偏没料到,这俗世间的一切,林冲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是非名利,所有的一切,对曾经的林教头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林冲耳听得宋江的招呼声,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的侧了一下身子,算是回应了宋江的招呼。对这位“宋哥哥”,林冲有他自己的评价。当初,还没见到人,就不时听闻这位的江湖大名。同为江湖男儿的自己,也曾有过倾心结交的念头。可一经接触,才发现,江湖风传远不是那么回事。就说他上山之后的几番作为,明地里,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宋江真能称得上是面面俱到,诺大的山寨,几乎所有的头领士卒,都被他摆弄的服服帖帖,一口一个宋哥哥的叫着。可暗地里呢?拉帮结派、四下周旋,眼见好好的一片基业硬是被分成了好几个阵营。估计晁盖这会有点觉悟了吧,不然,以后还真说不准会不会出事。
林冲心里有再多想法,脸上仍是丝毫没动声色。就那么眼瞅着宋江踏进了自己的营盘。
“林贤弟,没想到这小小的祝家庄果真是藏龙卧虎。探敌折了杨林不说,现下,阵上又折了秦明、王英两位兄弟。想我梁山,自群雄聚集,共举义旗之日起,在江湖上也算虚有了些薄名。不成想,今日在愚兄手下,坠了梁山的声威。”宋江唏嘘着,一边眼里还真就丝丝缕缕的闪现了些薄雾。
“林贤弟,现下事关我梁山声威大计,还望贤弟不吝出手。愚兄,这里给贤弟见礼了。”眼瞅着林冲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宋江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冲着林冲深深一揖。顺带着,说不清真假的眼泪,也是不负众望的夺眶而出。
林冲一勒马缰,乌骓马踏、踏、踏连退了好几步。老实说,林冲心里实在是看不起宋江的这番表演,可宋江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也算是梁山的一员,现在这般情景,自己再不出手,也真的有点说不过去。心下暗叹一声,默默地,林冲策马步向了战场。
宋江一看目的达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是冷汗还是眼泪,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微微收拾了下心情,好歹脸上总算有些笑容了,这才拨马回归中军主阵。
场上,那六骑人马还在厮拚。尘土飞扬间,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激烈的兵刃对击声,粗重的呼吸声不时响起。
“住手!”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呼喝,声音不大,但有股说不出的威严。
两方战将也都够听话的,闻声各自收了冰刃,一起往发话的那人望去。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出声询问的是祝彪祝三少。
没有任何回答,来人只是淡淡的冲梁山的三员将领点了点头,神情说不出的孤傲。梁山的三人也没什么废话,冲着林冲一抱拳,拨马回归本阵去了。
发话的正是有名的上将,豹子头林冲!
“你们下去吧。换扈家庄的高人来战,就说我林冲在此候教。”声音还是那么淡淡的,没有一丝火气。但落在祝家三兄弟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是一声晴空霹雳。
整个战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再没有半丝声响。
山庄这边,一片寂静。原本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就那么生生的凝结住了。
梁山那边,也是一片寂静。只是原来慌乱的士卒们,站立得似乎直了许多。
所有的变化,全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全是为了场上的那一人一骑!林冲!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原来你就是反贼林冲!别人怵你,我却不怕!老天开眼,生生落下了天大的功劳于我祝家庄。待擒了你这厮,梁山其余的贼寇也不足为患了。着家伙!”随着话声刚落,急促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祝彪策马挺枪,直往林冲撞过去。
那么大的动静,林冲却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仍是那副孤傲萧瑟的模样。枪固然还是斜指着地面,就连座下的马,也没有丝毫反应的架势,自顾打着响鼻。
近了,近了!马蹄翻飞处,明晃晃的枪尖已是清晰可见。两边的士卒,有的已是忍不住哗然出声……
突然,林冲的身影好像动了一下。只是好像,没人能确定他到底动没动。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时,林冲还是先前那般模样,姿势一点也没变化。
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奔马已然到了林冲跟前。可紧接着发生的事,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战马疾弛而过,没有丝毫的停顿,就那么擦着林冲的坐骑,冲了过去。马鞍上,空空如也……
几乎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犹自弥漫的尘土也好像为之一滞。距林冲几步远的地上,我们祝彪祝三少死狗似的趴在那,一丝动静也没有,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无知小辈,也来猖狂!”林冲满脸不屑,接着,手里的枪尖往祝家庄的方向一指,大声叱喝:“还不把他拖下去救治,取他性命,端的污了林某的名声!”
没人觉得林冲此番话有什么不妥。他傲!却也着实傲得叫人说不出话。当下,上来几个庄丁把祝彪架了下去。后面,另两位祝公子也一声没吭,拨马绕过林冲回归了本阵。
“唰”的一声,林冲一把把手里的丈八蛇矛给插在了地上,一手控着马缰,一手亲昵地在马头上拍了拍,眼睛却冷冷的扫向了扈家庄的方向。
“扈家庄的高人但请现身,林某在此恭候大驾!”
话不多,声不大,但掩饰不住的霸烈之气,汹涌澎湃,直往扈家庄营阵里的某一点,掩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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