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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鸿羽若岳

县山重楼之巅,忘情最为熟悉的那一片天。盘坐在席悬石上,他偷着那几瞬的刹那窃着东边勃发的朝霞之气。

头上那四道越加凝实的光柱渐渐没下,收好素白油纸伞放在身前,百无聊赖地看着远方。

心里面忍不住想到最近的日子,捋了捋自己修道的收获,也忍不住自嘲太过贪心。《炼情素问篇》的修炼贯穿终始,即便是服下天材地宝,也是根基不牢,在遇到极强外创时兴许就一蹶不振,毕竟只有自身的修为才是一身所傍依之根本,这些在静潜小地时徐缓就有所提及,定是不会忘。忘情积蓄灵气倒是勤耕不止,到现在顺顺当当地开辟了四条周天道径,想到这儿,忍不住有些得意。

“亍亍”的修炼即便在平常也是多有演练,作为身法法门,只要行止挪移都是修炼;作为绵延招式跌宕起伏的节度,总能让自身发挥想象,如云诡谲般聚散无常。想到这儿,忘情一个起身飞下席悬石。

忘情将收拢的素白油纸伞拿在手中,斜斜地倾在一旁。脑中回想着几天前从情深根种洞天里学来的一套辅助法门,辅助有二,一曰炼体,二曰通器,前者无需解释,后者即是与自己的武器构架更多联系。想了遍法门里的一招一式之细节,他就闭上双眼,慢慢地演练起来。

招式甚是缓慢,一招递来,感觉软绵无力。一招撤回,又觉犹犹豫豫。素白油纸伞前刺后击简直像跨越崇山峻岭一般,左突右袭也是涉水千里一样,忘情还是闭着眼睛默想着剑法,按部就班地一招一式的继续下去。

这清朗的早上风与气还算清爽,可忘情的头上却冒出了如珠的汗水,一颗颗地往下滴着。落在草中,悄无声息。

忘情眉头微皱,却咬了咬牙继续着。油纸伞上挑而去,虽举若攀附九天却潇洒不显,复又撤返,此时倒感觉他手中的伞如山岳般沉重,尽慢到觉察不到移动,不过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地“挪”回身边。

这时,一声呼气的声音响起,这么安静的山巅想来只得是忘情发出的,可他嘴巴却是紧闭,真奇怪哉也。不过马上就有了解答,从忘情鼻孔逸出两道浊气,不似白云的飘摇,而是灰之雾缭。此灰雾全部逸出后就像落叶一般归根于大地,消失不见,连化作春泥的闲暇也是没有。到这时,忘情才睁开双眼,单膝跪地,拄着素白油纸伞,大声喘着气。心想这“鸿羽若岳”法门好生生猛,第一次施展效果竟是出奇的好,只是这身体好像吃不消啊……

缓了一会儿后,想颤巍巍地站起来,却复又直挺挺地坐到地上,低着头是喘着大气。

忘情感到阳光忽地一暗,也没太在意,只是心底窃喜还好抓住机会修炼了“四分其光”法门,不然这一天就浪费了。他也没注意到一座飞来的楼阁上凝望他的四道愁眉,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忘情感受到眼前有些模糊的一片地上多了一双绣花鞋,却很是熟悉,是师姐的,可她怎么可能这早过来。

一个手绢伸到忘情眼前,有人扶着他轻轻地擦拭着他的满头大汗,忘情顺着素手瞧去,正是云紫婵,一般平静如水的她的脸上此刻全是担忧。忘情裂了裂嘴角笑了笑,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师姐”。

云紫婵给他递了个眼色,忘情赶紧转头看向旁边,只见秦梦久俏丽地站在那儿,可弯弯的笑眼却是没一点笑意。

“大师姐。”忘情又喘了几口大气。

“小师弟不乖哦,师姐说了让你别那么在意‘冘冘’修炼,难道连师姐的话也不听了么?嗯?”忘情头一遭感受秦梦久对他如此语重,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了。秦梦久自是知道忘情因“冘冘”修炼事,而心生急躁,瞎捣鼓、乱修炼,简直胡来。

“对不起,大师姐。”

“你没对不起我,小师弟。你这样折磨自己,只是最对不起你自己而已。”秦梦久越说言语越是深沉,忘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云紫婵在一旁还是细心地擦拭着。

秦梦久给云紫婵一个示意,两人就讲忘情架着移到岩石边,然后慢慢将他放下,让他背靠着岩石坐着。

忘情感受着她俩对他的关心,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复又开口说了声“对不起”,秦梦久没好气地看着他,即使再多的说教,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狠不下心来。

“师弟,你刚刚演练的是什么功法,我和师姐远远地看着,好慢来着。”云紫婵开口说了句话,刚刚都忙着去照顾忘情去了,“以后就别这么作践自己了,很多事情急不来。”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忘情,那意思是让他保证以后不会乱来。

“不会了。以后不会再这样。”忘情这时才有些缓过神来,眼睛所看也恢复了正常,“就叫‘鸿羽若岳’,那天无意间看到,既可以炼体,又可以通器,所以……”

“所以你就记下来了,然后就练成这样了。”秦梦久虽是关心忘情,可一时又没忍住,“那法门既然是锻体,看着虽是软绵绵,可也太过刚猛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脸色。”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这么傻乎乎地修炼下去。”忘情伸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感觉手掌传来的冰冷分外冷冽,也不知为何造成如此境况。竟惹得小心翼翼不招惹的寒毒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枉费自己这多年苦心经营,忘情心底对自己甚为不满。

“师弟以后修炼功法还是挑些比较‘养’的来修炼,那些走刚猛路子的就别去沾染。”云紫婵看着忘情惨白的脸,忽地反应过来,把素白油纸伞撑了起来,撑在忘情头上。那油纸伞通灵一般洒出点点星光,纷舞在忘情周围,相继没在他身体中,消糜不见。忘情的脸色随着星光潜没的增多而渐渐好了起来,抬头望着云紫婵,带着满眼的感激,这一幕曾经多次上演,可自己却是好久好久不见,顿觉眼睛有些湿润。

“小师弟你不是练了那‘四分其光’法门么,那个不是可以减缓你寒毒的症状,试试也无妨。”秦梦久说到。

忘情感觉自己好生脸上无光,什么都没做出应付,只得让师姐她们在一旁提点,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静。当下赶紧按下心思,运转“四分其光”法门,四道光柱复又冒出他的头顶,同时一节一节的消弭着,不过效果却很是明显,忘情一下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慢慢地恢复到了正常。可头顶上的四道光柱却五分去三,收功后,忘情也觉察到四聪穴里光晕的减少,看来这法门真得天天修炼才行,不然还真无法应付无常之变化。

“小师弟,感觉怎么样?”

“师弟,你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忘情试着撑着身子站起来,秦梦久赶紧在一旁搀扶,忘情示意不需要,秦梦久可不依他,忘情只得在她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感觉好多了,这‘四分其光’法门确是师傅与哭长老的良苦用心,本来就是为我以后突发寒毒做得一手准备,没想到……”忘情顿了顿,越发感觉最近这段日子自己的胡来,“竟轻易消耗了这么多年积累的大半。”

云紫婵收拢了素白油纸伞,轻轻地拿在手里,然后才说道:“这个就不要在意了,终究是缓了过来,只是以后要多加注意。”

“不是师姐说你,你有时就是太过钻牛角尖了。”秦梦久老气横生,叉腰目睁,“一步一步的来,你看看你谢师兄,一点也不急,可也没怎么落下。该睡就睡,想玩就玩,修炼时也不耽搁,这不就成了嘛。”

“师姐教训的是,以后忘情会注意这些。”忘情恭敬地给她俩说道。三人此后就像平常一般,开始东拉拉西扯扯地聊起天来。

“师弟你今天就没必要去情深根种洞天去了,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吧。”云紫婵摆弄着忘情的油纸伞,细声说道,“停驻并不意味着不再追赶。”

秦梦久秀目圆睁地看着云紫婵,怪声怪气地说道:“紫婵师妹说得好有道理咯!”

忘情和云紫婵被她这么一下子弄得都没了言语,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哈哈,看你们两个那样儿,真是笑死我了。”秦梦久反倒“嘲笑”着他们,笑完她也不顾其他,和云紫婵两人一左一右地带着忘情往七六阁走去。

“小师弟。今天你就听师姐们的话,好好的休息下吧。”

“是有点想睡觉的困意了。那,师姐们慢走,我上楼休息去了。”

秦梦久和云紫婵挥了挥手就开门踏足情深根种洞天,各自都有事忙,这是自然。

忘情在楼上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体里的倦意、心里的执着深深地掩埋在梦中。

“哈哈……这次终于不是我最后一个到这儿来,简直……简直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谢邪坐在清风上,高兴地左右乱晃,眼里都笑出了几滴眼泪,“我被我自己感动了,太感人了!这将是我铸就一世英名的所跨出的第一步。”说罢他端正身子,举起一根手指,露出一口白牙。

秦梦久却是没有理会谢邪的这般跳脱,驾着清风示意屠之与谢邪过来一起,云紫婵紧跟其后,四人就在洞天虚空中围坐在一起。

“师姐有什么事么?”屠之看着秦梦久皱着眉头。

“不对啊,师弟怎么还没来?”谢邪忽地感觉到有何不对。

“我要说的就是小师弟的事。”秦梦久正了正神色说道,即便是谢邪此刻也不复平时的嬉皮笑脸。

秦梦久和云紫婵两人就互有补充地把今天的事说给了屠之二人听了。

“要不我现在去看看师弟咋样了?”谢邪急急地说道,又拍了下自己的腿,嫌弃自己蠢,“他睡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修道的憧憬,小师弟也不例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屠之’这里看,我尊重他的付出和执着,但从‘屠师兄’这里,我觉得还是得帮他分担些,他也不能这般捣鼓自己。”屠之本就一本正经的脸色更加正气浩然,说着话的时候都仿佛能感觉到殷雷铮震。

“师兄说的很对。虽然我还是不怎么明白师弟缘何这般执着,但其中定有究竟。不管如何,我是他师兄,他是我师弟,谁欺负他,我绝对会往死里削。”谢邪一脸邪气地说道,双手不知何时把玩着两把短剑。

四人就细细地说道了起来,他们是五个人的同门,即便现在缺上一个,那也仍然是五个人。他们在一起多年,各自间都有羁绊,已隐约知晓他人内心的羁绊。

忘情憨憨入睡,面露微笑,带着对自己的劝诫:

令狐忘情,你要知道,急不得的,慢慢来,可不要让大家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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