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疏:前章明能行道化,人所歸往。此章明道或用權,國之利器歸往則安於平泰,利器則不可示人。初標歙張之權,次示柔弱之行,終結淵魚之喻,以明權道之徵。○義曰:道之為化,應變隨機。其於上古也,則君任於道,臣富於德,民全於和,故視不可見,聽不可聞,用不可既。及乎代云澆薄,俗已遷訛,玄妙難明,希夷靡測。將欲頓歸淳樸,遽汰澆漓,至音寂寥,尋求遐邈,聖人教理代之主,持權變之機,示歙斂開張之門,以遏奸詐,反與奪廢興之用,以檢回邪。攝奸詐可復於忠良,束回邪可歸於正直。明此權變,雖非至理之本,亦乃助理之方。故謂為國家之利器也。用利器之主,亦猶用兵馬,不得已而用爾。猶須柔弱其行,微明其機,不以其權示於非人。如魚之不可失水,魚失水則死。人失機則敗。《素書》曰陰謀外泄者敗,《易》曰機不密則害身,此之謂矣。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疏:歙,斂也。此明聖人用權道,以攝化眾生也。夫人既有鈍根利根,故教有權有實。聖人欲量眾生根性,故以權實覆卻相明。利根眾生見善則遷,有過則改,略示方便,深達根原。
義曰:聖人設教,分權實二門。上士利根,了通實教。中下之士,須示權門。權門變通,其法甚廣。依經所判,略具四門。夫根者,謂智性之根也。人之所稟,真元道性,能生眾智。如草木之根,生花結實,展轉相生,故名根也。性之生智,亦如此焉。稟受之性,由其氣也。有清濁不同。性有利鈍差別,氣清和者生乃穎利,才智過人,明古達今,問一知十。此人根性既利,了悟圓通,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見善如不及,聞惡如探湯。故能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明方便之法,知進趣之途,不俟權道誘之,自達真實之教矣。四門者,歙弱廢奪也。
疏:鈍根眾生,惑滯滋久。自非以權攝化,不可令其歸往。故將歙斂其****者,則先開張極其侈心,令自困於愛欲,即當自歙斂矣。強弱等義,亦復如是。推而行之,無不信矣。乍聞斯語,以為非道德之意。深達玄極,然後明權實之由。故注云君子行權,貴於合義;小人用之,以為詐譎。下文又云不可以示人者,正為權道之難故爾。
義曰:鈍根之人稟氣濁雜者,則生頑鈍,智識不通,莫辯是非,豈知善惡。或復貪性狠戾,徇欲恣情,動陷罪纏,永乖人域。聖人常善救物,俯念含靈,示以權門,令其自悟。故開四門權道,以攝化之。第一將欲歙之,必固張之者,攝其心也。第二將欲弱之,必固強之者,攝其性也。第三將欲廢之,必固興之者,攝其欲也。第四將欲奪之,必固與之者,攝其貪也。夫心廉則道葬,心侈則過生。因侈獲過,自思獲其廉矣。此歙斂其心之權矣。性弱則德全,性強則禍起。因強起禍,自思復其弱也。此伏性挫強之權也。寡欲則行清,多欲則神濁。欲深濁極,自思復其清矣。此廢欲清神之權也。不貪則儉約,極貪則殃身。因貪獲殃,自思復其儉矣。此修儉奪貪之權也。皆先極其侈心,使自困於貪欲,然後反性修道也。乍聞者以為非無為自化之旨,然性有利鈍之別,悟有漸頓之殊。頓悟者不假於從權,漸化者須資於善誘,乃有權實之別爾,權道教人,合歸乎大義,故云貴於合義也。小人輕弄權道,因其詐欺,故不可以輕示於非道之人矣。《論語》云:可與立,未可與權。言用權之難也。《陰符》曰:君子得之固窮,小人得之輕命。此之謂歟。
是謂微明。
注:經云正言若反,《易》云巽以行權。權,反經而合義者也。故君子行權,貴於合義。小人用之,則為詐譎。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矣。故老君前章示執大象,斯謂之實,此章繼以歙張,是謂之權。欲量眾生根性,故以權實覆卻相明,令必致於性命之域。而惑者乃云非道德之意,何其迷而不悟哉?故將欲歙斂眾生****,則先開張極其侈心,令自困於愛欲,則歙斂矣。強弱等義,略與此同。此道甚微,而效則明著。故云是謂微明爾。
疏:權道攝化,其理甚微。校其所中,效則明著。故云是謂微明。
義曰:權道至微,用之則明。校量其效,可謂彰顯矣。著,明也。夫聖人屬念上士遊心,玄葬無為,冥符至道。而權實之教安所用哉?所以權教之設,為中下之智耳。亦猶用兵之道也。上智伐謀制敵,不在於興師,坐籌决勝,折衝千里,而下智昧於機變,叉俟交兵,上决頸領,下剖肝肺,然後方知勝負之勢,徐議進退之方。如此昧於變通,必須示其權法,因權變正,可謂無棄於人矣。巽以行權,可與立之義,已具別解。
柔弱勝剛強。
注:巽順可以行權,權行即能制物。故知柔弱者叉肚於剛強矣。
疏:《易》云巽以行權,欲明巽順謙卑則可以行於權道。故欲翕先與之張,欲弱先與之強,而卒令其歙弱者是柔弱之道,能制勝於剛強也。故云柔勝剛弱勝強。
義曰:《易?下繫》云巽以行權。巽,順也,既能順時合宜,故可以行權也。若不能順時制變,則權不可行矣。夫巽者,齊也,順也。東南之卦,春夏之交,斗柄東南,萬物潔齊矣。巽主申明號令,以示法制,故云巽德之制也。又巽主於風,帝王號令,猶風之行教,能稱揚號令而不彰伐,以自幽隱。故曰巽稱而隱。以是言之,巽有柔順,潔齊、幽隱、不伐。具此四德,復能發號施令,應變制宜,方可行於權道。由此而論,權道不可輕而議之也。若合義能行,則可以化惡為善,興國利民。不能者則害性傷身,卒為詭詐矣。人君教獷惡之人以權制變,然更守以柔弱,示之謙和,則剛強之人咸遵其柔德矣。
魚不可脫於淵,國有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脫,失也。利器,權道也。此言權道不可以示非其人。故舉喻云魚若失水,則為人所擒。權道示非其人,則當竊以為詐譎矣。
疏:脫,失也。利器,權道也。夫魚之在水,猶人主秉權。魚失水則為人所擒,權道假示非其人則為小人所竊弄,而為詐譎矣。
義曰:魚之處淵也,失水則死,得水則生。人君用權道也,得其人則為善,失其人則為敗。魚能濳深潭,匿巨浸,不貪餌,不吞鈞,則無失水之憂也。人君能任賢良,委忠正,斥奸佞,塞回邪,則無失權之歎矣。魚失水則為人所擒,君失權則小人得志。竊人君權道而弄之者,必反白以為黑,反善以為惡,肆其奸邪,縱其殘酷。所以豎牛之廢嫡立庶,傾陷於穆子之家;趙高之疾正害忠,隳亡於秦祖之業。民罹其禍,人怨其君,民散國危,不可以救矣。《說文》曰:詐,欺也。譎者,謬欺於天下也。譎者,《春秋》晋文公使楚怒而戰,乃執曹侯,卑於宋,楚果伐宋。文公因而戰楚,楚師敗績。文公復召周襄王於河陽,以諸侯見,且使王狩。故大合諸侯,而欲以尊事天子,以為名義。自嫌強大,不敢朝周。喻天王出狩,因得盡君臣之禮,皆譎而不正之事也。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非其地也。若此尚謂之譎謬,况奸臣小人弄權欺主,得不戒而自悔乎?修道之士,內正其心,外正其行,內外惟一,貞正無邪,然後屬心動念,可以昭感真靈。如其言行相違,邪而不正,雖屈伸俯仰,外飾其容,信無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