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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持而盈之章

考異:河上公作《運夷章》,趙實庵作《觀退為進義章》。

唐明皇疏:前章明至人善行柔弱,故無尤。此章明凡俗溺情憍盈故有咎。首標持盈揣銳,示其難保。次云金玉富貴,戒在貪求。結以名遂身退,令忘功而不處也。

杜光庭曰:前章舉水為喻,顯明修學之行。此以持盈為首,更彰貪滯之非,欲使忘功退身,以符至人之美爾。

張沖應曰:夷者,謂太空虛明而無采色,人不可得而窺之也。人之運通雖如太空虛明,益使夫人不得而窺之,則藏其神而不害其身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考異:嚴遵、楊孚、王弼並同古本。

河上公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盈,滿也,已,止也。持滿必傾,不如止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治也。先揣之後必棄捐。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嗜欲傷神,財多累身。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夫富當賑貧,貴當憐賤,而反驕恣,然必被禍患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言人所為功成事立,名述稱遂,不退身避位,則遇於害。此乃天之常道也。譬如日中則移,月滿則虧,物盛則衰,樂極則哀生。

王輔嗣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謂不失德也,既不失其德,又盈之,勢必傾危。故不如其已者,謂乃更不如無德無功者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既揣末令尖又銳之,令利勢必摧衂,故不可長保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不若其已。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不可長保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四時更運,功成則移。

唐明皇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執持盈滿,使不傾失,積則為累,悔吝必生,故不如其已。已,止也。疏:持,執也。盈,滿也。已,止也。言人心貪愛,求取無厭,執守保持,更令盈滿,積財為累,悔吝必生。故聖人戒云,不如休止。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度也。銳,銛利也。揣摩銳利,進取榮名,富貴必憍,坐招殃咎,故不可長保也。疏:揣,量度也。銳,銛利也。凡情滯溺,貪求榮利,故揣量前事,銛銳欲心,以撖人怨,坐招殃咎,故不可長保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此明盈難久持也。疏:假使貪求不已,適令金玉滿堂。象既有齒而焚身,雞亦為儀而斷尾。且失不貪之寶,坐貽致寇之憂,以其賈害,豈云能守?此覆釋持盈也。富貴而憍,自遺其咎。此明銳不可揣,憍由心生,故咎非他與也。疏:富則人求之,故便欺物;貴則人下也,故好凌人。憍奢至而不期,殃咎來而誰與?因憍獲咎,憍自心生。故云自遺爾。此覆釋揣銳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功成名遂者,當退身以辭盛,亦如天道盈虛有時,則無憂患矣。疏:此舉戒也。夫滿則招損,謙便受益。惟彼天道尚不常盈,故功成者隳,名遂者虧,欲求長保,未聞斯語。當須忘功與名,退身辭盛,如彼之天道。不失盈虛,則無憂責矣。

杜光庭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盈之喻,凡有四義。一者堅持欲心,至於盈滿。二者保持世財,至於滿盈。三者執持惡行,至於盈滿。四者持權恃祿,至於盈滿。大凡知進忘退,不念善道,執滯不迴,以至盈滿者,皆當有報。欲心盈滿者,得羸疾傷生報。世財盈滿者,得攻劫侵奪報。惡行盈滿者,得刑厄殘害報。權祿盈滿者,得傾覆淪滅報。所以老君戒之,不如休止。不休不止,斯報必驗。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夫王者銳於開疆拓土,則人怨國亡;人臣銳於貪利圖名,即身危禍及。縱或苟得,安能長久?況進無所補,退有憂患。故云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假令明能揣度,銳解貪求,金玉珍奇,滿堂潤屋,必政攻奪之害,豈能保而守之乎?況人生有限,****無厭,既不救其死亡,豈得保乎金玉。象有齒而焚身者,《春秋》襄公二十四年,晋范宣子為政,諸侯之弊重,鄭人病之。二月,鄭伯如晋。子產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晋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弊,僑也惑之。憍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患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晋國貳。諸侯貳則晋國壞,晋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夫名,德之輿也。德,國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而有令德也夫。恕思以明德,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邇安。無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悅,乃輕弊。是行也,鄭伯朝晋,為重弊故也。雞斷尾者,春秋周景王子子朝之傳篇,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歎曰:犧牲之用,存乎全而肥碩。今自斷其尾,使己不全,冀免為犧之用,雞之保其身也如此,況於人乎?貪利而忘其身,志不及雞矣。不貪之寶者,鄭人有得玉,獻於子罕曰:此寶也,將以獻之。子罕曰;汝以玉為寶,我以不貪為寶。我若取玉,俱喪寶矣。不如兩全之。遂不受玉。政寇者。《易》解卦九三詞曰:負且乘,致寇至。負者,小人之事也,負檐於物,合是小人乘者,君子之器也。今小人捨負檐而乘車,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矣。故竊盜之人,思奪之矣。富貴而憍,自遺其咎。財多曰富,故人求之。位高曰貴,故人下之。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諺曰:富貴不與憍奢期,憍奢自至。憍奢不戒,凌侮於人,人以報之,禍將及矣。遺,與也。咎非外來,由自己澆慢致之爾。故云憍,自心之生也。若能貴而不危,富而不溢,人無咨怨,灾害不興,安國修身,斯為至矣。憍,矜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禦灾除患曰功,富貴尊榮曰名。功既成矣,名既遂矣,而不知退者,鮮不及禍。夫何故哉?寵則有辱,盛則有衰,亢極則悔。高鳥盡而良弓藏,校免死而獵犬烹,勢使然也。范蠡扁舟而脫禍,大夫種固位而喪身,此之謂矣。日中則反,月滿則虧,暑往即寒來,春榮則秋落,天道然也。人能體盈虛於天道,忘成遂之功名,子房絕粒以優游,疏廣解印而高尚,固無上蔡華亭之追痛矣。況乃居九五之位而臨億兆之人,光宅萬方,廊廢四海,而不守持盈滿堂之戒乎?

宋道君曰:持而盈之至不可長保。盈則溢矣,銳則挫矣。萬物之理,盈必有虧,不知持後以處先,執虛以馭滿,而湛溺滿盈之欲,是增傾覆之禍,有不如其已。物之變無窮,吾之智有盡。前識者道之華,愚之始也。揣物之情,而銳於近取,則智有時而困,可長保乎?金玉滿堂至自遺其咎。金玉富貴,非性命之理也。外物不可恃而有者也,寶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者能勿失乎?莫之能守。富貴而驕,則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曰遺其咎。聖人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以為己處顯。夫豈金玉以為寶、富貴之足累乎?故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其貴無敵,其富無倫,而道不渝。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功成者隳,名成者虧,日中則昃,月盈則食,物之理也。聖人睹成壞之相,因識盈虧之有數,超然自得,不累於物,無復驕盈之患,非知天者孰能與此?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之,是天之道。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能勿悔乎?伊尹曰:臣罔以寵利居成功。

王介甫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抱持其器之盈者,必易覆。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摩其物之銳者,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堂者,虛而受物者也。金玉滿之,則是盈矣,故不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大富貴不期於驕而驕自至,所以遺咎患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夫聖人功既成,名既遂,則身退之者矣。此乃天之道也。夫天之道,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又曰天道虧盈而益謙。《書》又曰謙受益滿招損之謂也。

蘇穎濱曰:持而盈之至不可長保。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銳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如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聖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而後行,尚安有銳?無盈則無所用持,而無說則無所用揣矣。金玉滿堂至身退天之道。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之,天地尚然,而況於人乎哉?

呂吉甫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所以防溢而盈之,則重溢也。如欲勿溢,則如勿滿。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所以慮失而銳之,則重失也。如欲勿失,則如勿銳。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持而盈之,則金玉滿堂,莫之能守矣。富貴而驕,自遺其答。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揣而銳之,則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矣。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然則何以免此患哉?法天之道而已。蓋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此所以無私而成其私也。封人之告堯曰退已,其法天之道之謂也。

王元澤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而盈之,有意於有,所以失之。唯忘有有之為有,而有之以無有,則無失無溢矣。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者巧於度情,銳者利於入物,且事物無盡,而吾持一身以遇其變,則持說之工有時困矣。豈可長保乎?故聖人因時乘理而接之以無我,則其出無方,而可應不窮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寶外物而守之,所守非所有也。豈能外乎?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驕生於恃外,恃外之人何足筭乎?四者皆以有物,與為驕者何異?然自持盈而下,每失彌甚。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寒暑相推,物極則反,陰陽代運,天道固然。而世之愚者一遭其變,一犯其名,則終身有之,詔以為己,曾不知造化之密移,吉凶之倚伏,故終至於坐蒙憂患,無以自存。惟聖人不然。藏金玉而不寶,居富貴而不榮。凡物之來寄者,如陰影集身,窅然不知其在彼耶,在我耶。然則豈持盈以為,揣銳為工乎?苟非無我之妙,其何以與於此?天之道大矣,而莫尚乎是。

劉巨濟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言力持而滿之,求鈴富.者也。滿而能虛,則何所事?持有不勝,持則覆矣。故曰不如其已。已,止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言情度而入之,求必貴者也。銳而能銳,則何所事?度有不勝,度則數矣。不可長保,非謂可以幸保,謂雖得之必失之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此申不如其已之義。堂奧足以藏金玉而守者也,其害在滿,苟非天殃,必有人禍。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此申不可長保之義。富貴則慢生,慢生則過生,以驕與人則以名自與矣。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利人曰功,聞譽施身曰名,功譬則富貴之實也,名譽則富貴之華也。功欲就,名欲達,夫富貴功名,聖賢之不免。然而不傾敗。其苟滿,非以其時得也,其利入,非以揣得也,而又能虛守之,不驕保之,則身退是已。蓋據功成名遂之基,眾人以此進而聖賢以此退,則非體天道者能若斯乎?日月代明,四時代叙,天之道也。前章言上善若水,則可以處富貴。故次以此篇章也。

劉驥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大道甚爽而民好徑,以其貪生之厚,惑於有為以要近功,不知自然之妙用,執持以致其盈,盈則虧矣,故不如其已。揣度以成其銳,銳則挫矣,故不可長保金玉滿堂,累於物也。累於物則欲之者多,故莫之能守。富貴而驕,害於德也。害於德則攻之者眾,故自遺其咎。聖人處富貴之極,而無盈滿之累者,以其功成名遂而身退也。豈持其盈而揣其銳乎?日月代明,四時代叙,功成者退,天之道也。聖人法天之道,所以難進而易退,捨諸人而求諸己,故次之以載營魄。

趙實庵曰:初四不居:四一、非至虛之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一身不難治,大道不難窮。不難者在乎識心而已。心者,本無也。始也因愛而生身,四大之所聚,五蘊之所集,血氣依倚,百體互成,皆因妄念而有也。今既識心,百骸九竅六臟骸而存焉,吾誰與為親?詔而有之,皆惑也。以心執妄,惑則生焉。以心識虛,妄自破矣。聖人知其然,則曰我既有身,身已是妄,外物儻來,我忘外物。身與外物二者兼忘,誠忘之中,天光內發,不知物之忘我,我之忘物,虛室生白,道自來矣。烏睹所謂持盈者耶?持盈則有物也,有物則去道遠矣,經持而盈之,盈則器之滿也。持則手之用也,無中取有以實充虛,傾之則不忍,執之則不忘。其行也,步不能揚塵,其坐也,身不敢側視。勞神苦心,在於一器,物未有損,身已焦勞。妄計偏執,有如此者,蓋不以身觀之,身本無身,物焉所寄?我自忘我,物奚為焉?舉其親者,疏者可知。能已之者,是名解脫。二、銛利自傷。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靜,不靜則吉凶悔吝生;氣欲平,不平則憤怒愛欲起。敵物之心必務求勝,不動則不獲,欲其獲則靜者起而為争矣;不利則不入,欲其利則平者銳而致銛矣。傷廉而得,豈能保乎?蓋知靜者則息争,不争則與物無傷。和平則自寧,自寧則與神為守,不以利累形,不以養傷身,批大却導大竅與一世,而得淡漠之中,此古人存生之德也,豈可覬覦小利,狠狼貪,見利而忘身,貪權而取竭,坐取危亡之道哉?不知此者,如彼晁錯削諸侯之地,國未富而身亡;鄧艾起東吴之征,議未及而先死。皆銳之傷也,可不戒哉。三、非性固有。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善求道者求諸己,善守德者得所得。不求道則無以為德,不立德則無以明道。顛沛於是,造次於是,則外物不可得而入也。道德既亡,所保在外,山節藻梲,峻宇雕墻,非金玉以實之,則不稱其善矣。金玉者,純陽之精也,世所寶焉。凡得此以為富者,非可久之道也。徒能潤屋而不能潤身,能致盜而不足致福,故好利為膏肓之疾,致富為豪縱之由。儻來之寄何所必哉。四、君子戒輕。富貴而驕,自遺其咎。《洪範》五福,一曰壽,二曰富,而終不言貴。蓋富則貴可致矣。莊子曰: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能致富,貴亦隨之。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雖欲不驕,其可得邪?勢使之焉爾。若能於富貴而先之以禮,施之以仁,行之以義,雖富貴亦何足以累德邪?有良貴者勝之矣,驕所以害德。害德者,能免於患乎?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彼范氏之儻見辱於丘開,而終以自沮,虞氏因腐鼠而中俠客誤以致傷,斯皆素有驕人之色者也。後番其退:一、大名無久居。功成名遂。聖人之於事,每每思之至也。當其有大物而持盈之,持終日戒不如無物而不戒。故持而盈之,不如其已。無為者易,有為者難。有為不免智慮先焉,智慮所出,焉能與物無敵焉?敵則求勝,我勝則彼敗矣。揣而銳之,是豈長保之策邪?於金玉而不累心,處富貴而不驕物,皆人之難能者也。是有之不若無之,為之不若已之。二、體天而行。身退,天之道。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凶,與天為徒者,功成名遂耶退矣,彼曰烏得而累邪。

邵若愚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居高名厚利,如持而盈滿之器,常懷傾昃之憂,不如其已,則無太過之累。由不滿則易持也。揣而銳利之,勢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生,驕慢則過起,此非天殃,自遺其咎。然何以免此患?是以聖人觀四時之運,如春生化,功成名遂,至夏則身退不居,此天之道也。

王志然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制之形器之內,有盈必有虧,有盛必有衰,持而守之,常恐其自盈,自盈必有傾覆之禍。所以古人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睢盱戰兢,唯懼失所以修省之方,禮義廉恥四維之常,居其實不居其華,每處其厚不處其薄。《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謙之為美,至矣哉。其本在此,其末在彼。執古之道,未嘗不貴其謙。要其極致,戒之在溢,所謂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故持盈不如保盈,揣銳不如挫銳。揣者,度物之情。銳者,入物之利。銳不可利,利不傷物。孟子所謂函人唯恐傷人,矢人唯恐不傷人。此其所宜揣而挫之,不宜揣而銳之者也。其進銳,其退必速,其可長保乎?亦其義也。外物不可必,人或認為己有,故聖人引而闢之。且富與貴是人之所欲,金與玉是人之所貴,苟知積而不知散,知取而不知與,是亦與大盜積者也。至有橫一己之私,卒世無厭,忘性命本源之養,反害乎身,死而弗覺者多矣。何愚之甚。老子特言之曰: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所以達人知富貴果不足以全吾生,不拘一世之利為己私分,不王天下為處顯,至富國財并焉,至貴國爵并焉,霄壤異分,小大由之,而身貴富之地,而心泊然,未嘗以一物芥啻胸次,雖金玉滿堂未嘗驕吝,動與吉會,何咎之有?有身之患,固亦大矣。視履考詳,所貴無咎。既無咎,則凶悔吝何自有焉?夫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能無悔乎?功名苟遂,而或自驕自恃,自矜自伐,天下孰不與之争功者矣?《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皇天無私,唯德是輔。天地陰陽,造化萬物,四時行焉,歲功成焉,功成者去,天何言哉。人能體此,則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天且弗違,而況人乎?故經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學者其敢不勉之哉。

黃茂材曰:持而盈之至不可長保。道無執也而欲其虛。持而盈之,其可乎?道無體也而欲其圓,揣而銳之,其可乎?此皆在於非道。非道早已,又安能長保?金玉滿堂至自遺其咎。金玉如所謂被褐懷玉,非世間金玉也。富貴如所謂知我者希則我貴矣,非世間富貴也。古之人有所得於中,天下事物不足以動其心,重內而輕外也,貴己而賤物故已。至於驕,晋嵇康之徒相與清談,崇尚玄妙,非無得於道,而以陵人傲物,卒致於禍。宜乎老民以為戒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功者,無功之功,非世所謂功也。名曰無名之名,非世所謂名也。功成名遂而身退,觀諸四時之序,亦可以見天道。老莊、列子、范蠡、四皓、安期生、東方朔,古之有道者也,史皆不載其所終,豈非道成而退,人莫得而知耶?程泰之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功名富貴,極其分量,是之謂盈。盈之上不可復加,則有覆溢而已耳。與其兢兢執持,引而上之,求致其極,何如泯滅此念,留餘地以舒盈溢也。故曰不如其已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以祿位不盈為念,則進取惟恐其或鈍,故先事揣度,有見焉則銳於有為,人之趨操及此者,豈不或遂?然揣在我,中在彼,億而屢中,其中者幸也。中雖屢而有不可屢者存焉,是不可必而強必之者也。奈之何欲以其每揣而幸中者之為常也,故曰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至身退天之道。貨財已聚不能保,而有之者以滿而驕,驕而敗也。察盈虛之相襲,棄功名而不有,是與天為徒者也,不驕不足以言之。論四時之運,成功者退。此即老子之謂天道也。然世人聞之如不聞者,利成功之可居,而不見虛盈之實理也。齊景公顧戀國邑之富,以死為悲。晏子笑之曰:使古而無死,則太公威公常守之,君將被簑笠於壠畝,何暇念死乎?以其迭處之,迭去之,而至於君也。而獨流涕,是不仁也。夫其為此言也,是推四時之運,遞相盈虛者,而致之生死得喪者也。故列子極論生化之相催也,曰生者不得不生,化者不得不化。又言損盈成虧之相對也。曰物損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虧於彼。夫化者不得不化,為方生者之無以生也。此之盈成若無取於彼,而彼必虧損者,不彼之損,此將何所資藉以致其盈成也。由此言之,迭去迭處,正老氏之論。謂功成名遂而身當必退者也。且夫功名者,職業之有成者也。富貴者,爵祿之所聚焉者也。合天下論之,一世之爵祿固有定數,則職業之託乎人,亦不出乎此世之人也。若使有才有智者,常得而專之,則師師藹藹者將無地以受其來也。故方來者至,而已成者退,正四時之不容不相代謝者也,是以道家之於天下,其初固不肯輕任人責,而其終亦不肯久居成功也。如張良園綺之徒,至能下視蕭韓之禍辱而竊笑焉,則皆有見於此者也。若夫上之而為聖人,則又大矣。曰與天地合其德,與四時合其序,進退存亡,自不失正。則又非畏盛滿而求安全者可得而匹矣。

詹秋圃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運夷章。運,用也。夷,平也。持而極於盈溢,揣而極於尖銳。金玉廣積而滿堂,富貴奢靡而自驕,皆非平夷之道,皆取禍敗之由。安平亦在運之而已,是必功已成名已遂,而身即勇退。揆之天道,本如是。不可知進而不知退也。

張沖應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日盈則反,月盈則闕,暴雨則不可以終日也。天道猶此,而況人乎?人知夫天道惡盈而持謙,挫銳而勿長,故所持諸己者盈矣,則疾為自止之思。而每進貪財位,以取傷神害身之禍。所揣諸人者銳矣,則速為挫銳之思,而勿長惡害人以招報怨陷身之危。忘盈而不知止,則金玉滿堂,適為召害,莫能守矣。富貴驕縱,揣而銳之,適遺咎矣。此石崇所以不能守金玉以受刑,張華所以不能保富貴以王法。形分神散,精炁何劫復聚?人身難得,因此不還,皆盈銳之失耳。故佐天下而有功,立此身而有名,世皆奇之矣,又當反其奇易生怪,信易生疑,樂易生悲,退其身以避之,此陰陽升降之道也。故曰天之道。

白玉蟾曰:持而盈之,無欠無餘。不如其已,放下身心。揣而銳之,貴欲無為。不可長保,謹而勿失。金玉滿堂。儉視儉聽,裕然有餘。莫之能守,終日如愚。富貴而驕,濳心勿用。自遺其咎。寂然不動,何咎之有?功成名遂。月到天心處,風凉水面時。身退天之道,退有餘地。

廖粹然曰:持而盈之。為道之人,不能自滿。莫如其已。莫若守己,自有長策。揣而銳之。不得妄起念頭,須要一刀兩段。不可長保。免致後患。金玉滿堂。不貴外財,惟愛自寶。莫之能守。若能保守,豈不妙哉?富貴而驕。不貪奢華,榮華自至。自遺其咎。我若無為,何咎之有?功成名遂。以道守己,水到渠成,不得執著。身退。退藏於密。天之道。乃合天道。自然而然從前到,家人不曾檯一步。

陳碧虛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盈,滿也。已,止也。夫執持滿盈之物,而不知謙損者,必見其傾覆矣。慎其傾覆之禍,不如早圖其休止也。此垂誡也。嚴君平本作殖而盈之。謂積其財寶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度也,又治也。說,銛利也。言人但知銛利欲心,而貪趣富貴,殊不揣度妄情,思治憍恣,禍患之來,不可長保。嚴君平曰:富貴之於我,猶登山而長望也;名勢之於我,猶奔電之忽過也。言不可長保也。《鴻烈解》曰:白公勝得荊國,不能以府庫分人。七日,石乞入曰:不義之得,又不能布施,患必至矣。不能與人,不若焚之,無令人害。白公弗聽也。九日,葉公入,乃發太府之貨以與眾,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擒白公。夫國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謂至貪矣。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至愚矣。譬白公之嗇也,何以異於梟之愛其子也。故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此明盈難反,持理之必然也。夫金玉滿堂,徒為潤屋,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雖有智者莫之能守。故象有齒而焚身,雞畏犧而斷尾。禽獸尚如此,人何不思之?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遺,與也。富則人求之,故便欺物。貴則人下之,故好陵人。欺陵日恣,殃咎必來,非自與而何?嚴君平曰:金玉之與身,而名勢之與神,若冰若炭,勢不俱存。故名者神之穢也,利者身之害也。養神之穢,積身之害,損我之所成,而益我之所敗,得之以為利,失之以為害,則彼思慮迷而趣合悖也。又曰: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患生於我不由於人,福生於我不由於天。陸希聲曰:持大器而滿盈,雖懼之不如早止;居大位而亢極,雖憂之不如早退。揣勢利而銳意,雖得之不可永保;貪金玉而滿堂,雖有之不能長守。貴而驕則得其禍,富而驕則益其過。驕生乎心,咎自於己。豈可怨天尤人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此結義也。夫大功既成,顯名已遂,而不知休退者,何人哉?且高鳥盡而良弓藏,狡免死而獵狗烹,勢使然也。惟體天道之盈虛,知進退存亡者,至人哉。

謝圖南曰:持而盈之至不可長保。甚哉滿盈之念,一毫不可萌也。《易》一盈而四損,一謙而四益。天地人鬼之心,亦可見矣。持者,持守其在內者也。揣者,揣摩其在外者也。在內有盈溢之志,則易以驕人,盈者必虧,故不如其止。在外者有芒銳之未去,則易以傷物,銳者必折,故不可長存。此聖人之所以不為大、不為高也。金玉滿堂至自遺其咎。金玉至寶,人誰不愛?然積不能散,所喪必多。富之與貴,人誰不欲?然驕泰輕人,讎者必眾。咎誰執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人生斯世,用功不能及物,君子恥之。沒世而名不稱,君子恥之。功既成矣,名既遂矣,則能事畢矣。奉身以退,知止不殆,天道代謝,自然而然者也。蓋嘗論之,天有四時,功成者退。名亦造物之靳予,既成且遂,不能全身遠害,退處暇佚,貪榮冒寵,禍將尋之。是蓋未知有消息盈虛之理,進退存亡之道,陽亢則悔,陰窮則戰,乾坤不免。而況於人乎?黃帝所以屈廣成之問,子房所以從赤松之遊,是或一道也。

林庸齋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此章只言進不如退,故以持盈揣銳為喻。器之盈者必溢,持之則難,不如不盈之易持。已者,勿盈之意也。揣,治也。銳,銛也。治器而至於極銛極銳,無有不折,不若不銳者可以長保。富而至於金玉滿堂,必不能長保。居王公之位而至於驕盈,必遺其咎。故欲全其功保其名者,必知早退,乃為天道。功成名遂,是隨其大小,而能自全者。故曰成曰遂。若不知自足,則何時為成耶,何時為遂耶?

范應元曰:持而盈之至不可長保。滿則溢矣,欲持而固之,不如其止。銳則挫矣,欲揣而利之,豈可長保?金玉滿堂至自遺其咎。貪財而輕命,則物在而身亡矣。富貴而驕奢,則喪身而殃後矣。河上公曰:富當拯貧,貴當憐賤,而反驕恣,即禍患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陰陽運行,功成者退,天之道也。人當效天,故自古及今,功成名遂而身不退者,禍每及之。老子之言,萬世龜鑑,如子房者,乃合天之道也。

薛庸齋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宥坐之器滿則覆,雖持之無益也,不若已其所持,而使中且正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人之圭角,不假磨磐,則動必有傷,雖揣之不可保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石崇臨市曰:奴輩利吾財耳,莫之能守也。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韓信有多多亦辨之對,而復示王於齊,是自遺雲夢之禍耳。郭汾陽二十四考中書令,富貴壽考,哀榮終始,人臣之道無缺馬,復何咎之有?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范蠡子房固知其道矣。大夫種李斯豈知其道乎?

休休庵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持盈揣銳,達士不為也。持守待滿足者當知盈必有虧,徒費心力,不如且止。揣磨待銳者,銳必有折,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光陰有限,無常迅速,人間富貴皆夢幻爾。或處富貴當深思猛省,乘時進道修德,入聖超凡。若或無知恣情驕奢者,自昧其道,自取其咎。功成名遂者早宜保身退步,結果收因,乃可合天之道。從赤松子遊者,張良也。

褚伯秀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持物而盈滿,喻貪進不止,故戒以不如已。而勿為揣摩其銛銳,争利冒患,故告以不可長保。無傷奔競之徒,亡心生殉利,至于金玉滿堂,寧不蹈為富不仁之轍?凡久處富貴,無禮以防之,則驕奢蠱其心,淫縱敗其性,人非鬼責將無所逃,是皆始於盈、不知止。長惡稔禍,終於滅身。郿塢金谷之事可鑑,然則持者勿使盈盈者,不必持可也。愚夫知而弗戒,甘蹈禍機。君子於此則權其重輕,為之進退,亦未嘗舍功名而弗為,但當明天理之倚伏,察人事之可否,知其功成名遂有物忌之,退身藏密以畜其德。斯有以見天爵之尊。回視世間利祿,不足浼矣。四時之運,成功者退,儻違是理,錯亂天經,況人事乎?竊觀古今英豪不少,而保晚節難,可為太息。惟見幾知足之士,乃能免患生前,流芳身後。先哲有云:若無舉鼎拔山力,争得回頭冷處看。信哉。

牛妙傳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謂誡也,如所持之物盈滿,則必溢也。由是觀之,與其滿而盈溢,曷若誡而已之。處夫中庸,則自不至於盈溢也。故云不如其已。昔者孔子觀於魯桓公廟,有欹器焉,問守廟者曰:此何器也。守廟者曰:此名宥坐之器。孔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敬,中則正,滿則覆。古先明君以為至誡,斯非不如其已之謂乎?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揣者試也,銳者剛強也。試之而見其剛強者,必不仁也。孔子稱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是也。古人有言曰:與善人交如霧露中行,雖不濕人時時有潤;與惡人處如刀劍之中立,雖不傷人時時有害。且衣冠不正,人尚若將洗焉,望望然去之,況剛強之人,而可與之長保哉?孟子曰: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蓋不仁者,知不可與其長保守。故云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金玉者,天下之重寶也。雖滿堂屋,彼自貴耳,於我何益於事功哉?此即莫之能守之義也。天尊曰:世人以富貴外物為真寶事,一旦五天使者無常殺鬼,執其魂去,華堂邃宇不復居處,高車大馬豈得相隨?金玉珍寶,乃為他玩。此即莫之能守之說也。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富貴者,尊榮也。驕者,傲慢也。遺,自取也。咎,悔吝也。古人有言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諺言:富貴不驕人,其驕自來傲。孔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且不安泰處,即是悔吝也。《書》曰盤樂怠傲,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斯非自遺其咎之說歟?如昔者周家仁厚,故成八百年之治,****肆行驕奢,海內怨叛,盜賊蜂起,天下大亂,旋至滅亡,非自取而何耶?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此之謂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如身在廟堂,名書竹帛,其可謂功成名遂者矣。其知求退,掛冠不仕,斯名身退也。夫身退不盈者,乃天之道也。如張良事漢高,位列侯,不敢當三萬戶,但云封留足矣。既而不仕,從赤松子遊,非身退而何耶?范蠡事越王勾踐以霸,乃曰大名之下不可久居。乃解相印,泛海而行。此二子者,其可謂功成不居,名遂身退,得天道不盈之說,可不賢哉?

楊智仁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持而盈之者,日盈則反,月盈則虧。修真學道亦然。九三陽長,二八陰消,鉛汞產成至寶,火候炁足,退而不行,若不知止,必有大辱。故不如其已。蓋持滿則盈,不如止也。其或未然,必有貪心。揣而銳之,何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退藏,乃合天道也。疏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而驕嗜慾必傷神氣,是自遺其咎也。功成而不恃,名遂而不彰,道備。

喻清中曰:持而盈之至身退天之道。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政此章之意也。器之滿者必覆,善持者莫若知止。器之銛者必折,又從而揣磨之,終不可以長保。借物為喻,所以欲人之知進知退也。金玉滿堂,可以已矣,又從而貪多務得焉。雖有此金玉,莫之能守。熏天富貴,宜知止矣。又從而驕矜自肆焉,是自遺其咎也。日中則昃,月盈必虧,天地盈虛,與時消息,功成名遂,此身知退,豈非順天道之自然乎?范蠡霸越而扁舟五湖,魯仲連下聊城而辭千金之謝,却帝秦而逃上爵之封,張子房顛贏蹶項,而飄然從赤松子遊。皆足以高出秦漢人物之上。此功成而不居其功者也。《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數子有焉。

胥六虛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天下之事,執持而極其滿,亦必有傾覆之患,故勉之曰不如其已。已,止也。謂不如及早止之則善矣。權勢尤甚。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夫道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今用心揣度,銳志進圖,縱獲所欲,非道德仁義之所政,去古人有益於得遠矣。不可長保,不亦宜乎?金玉滿堂,莫之能守。金玉,天地至寶,天下共愛之,雖堆滿華堂,其貪心未足者,誠莫之能守也。夫豈知為大盜積者乎?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侯王天下之至富至貴者,能以謙卑自牧,天祿長享。若以驕矜天下,自與其身為禍害也。又誰咎歟?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功名,古今聖賢之重大者,唯成遂而知退,乃能保之,此有大德之務,豈區區小知之所能乎?故曰身退天之道。如春生夏茂,秋實冬落,而復退歸于根矣。

柴元皋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久必厭倦。揣而銳之,不可常保。進銳必退速。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有聚必有散。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驕傲必招禍。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盈虛消息,天道之常。知足者,斯合天道。

蘇敬靜曰:持而盈之至天之道。四時之運,成功者退,此天道也。正以四時不容不代謝也。此章老子本意,在功成名遂早退,著意滿盈必溢,銛銳必折。器盈而持,不如已之而勿執,錐銳而揣,不可保其久不折。揣者,銛之使愈銳也。金玉滿堂,盜賊之招,不能保守。富貴驕傲,禍咎乃至,理之必然。老子為此

言,蓋欲人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人在世間,不過欲圖功名而已。功既成名既遂,身便可退。此天道惡盈而好謙也。不然,持盈揣銳,富貴而驕,不知止足,殆辱必隨之。

本一庵居士曰:持而盈之至天之道。盈則必溢,銳則必折。慮其溢而以力持之,不如不盈之,不必持也。慮其折而以手揣之,不如不銳之,不必揣也。盈以勢位言,銳以才智言。金玉滿堂,以才智言。富貴而驕,以勢位言。功成以勢位言,名遂以才智言。夫金玉可喜可慕之物,藏之室猶懼難保,而況於堂?真之堂且不可,而況於滿?如是,雖視以離朱,衛以賁育,亦將為盜所奪矣。喻人之才智矜滿衒露,必將為物所敗。此盛名之所以難居也。富貴易危難安之也,謙退自處猶懼不免,況重之以驕縱?是孽非天作,禍不外來,一一皆己自遺耳。此大功之所以難保也。惟智者於功成名遂之時,則身退,所合於天之道也。退兼二義,自勢位言則為閉退,自才智言則為謙退。天道即《易》所謂虛盈益謙之類,傳所謂四時之運,功成者退也。晋人謂林公可謂金玉滿堂,亦指才智而言。世以守財釋之,淺矣。後章聖人被褐懷玉,豈亦真玉耶?

《諸子旁證》:《文子》:老子曰:以不義得之,又不布施,患及其身,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愚人。無以異於梟愛其子也。故持而備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石潭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矜持自滿,不若止也。揣摩而有圭角,不可以長保也。金玉滿堂,有時而去,不可以為長守之物也。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位高則謗生,家富則盜窺也。故功成名遂,身必先退,則可以無咎。蓋盈者必虧,息者必消,天之道也。《易》之《謙》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即此章之意。先儒曰:老子得《易》之謙,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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