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顿悟
自从那天之后,书伟和丝蕊又开始了那种你追我跑的相处方式,书伟对这种情况感到无力,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丝蕊内心中的挣扎,可是却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他也痛苦。
他和丝蕊,他们之间的感情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二十多年的相处,他们的人生被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这种感情太深,太厚重,就算被伤透了心,也很难轻易阻断,这是一种渗入骨血的情感,只要还有力量呼吸,就还要继续去爱,去思念,去牵挂,也许时间的长短并不是判断感情深浅的标准,但相处时间越长,彼此的牵绊越多,也就越难以割舍,就算一时可以狠了心,却断不了情。
他想挽回,他真的想挽回,但对他来说,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太简单,但要重新获得一个人的信任,竟然是一件那么那么困难的事情。
三天前,他们为父亲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那一天,彭丽和杜蓝来了,他隐约看到杜蓝不知道对丝蕊说了些什么,她似乎有些震惊,抬头在人群中搜寻,眼睛找到他后,她哭了,那一刻,他心里感受到了相同的悲伤,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真想大哭一场,然后找个人狠狠揍自己一顿,他爱她却伤她最深。
那天晚上,当客人都散了,当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书伟在丝蕊逃开之前,叫住了她。
“丝蕊,我们谈谈好吗?”他不愿意放弃。
“谈……”她像是被猎人追赶的小鹿,眼睛中闪过惊恐和逃避,“我累了,以后再说吧!”
“只要一会儿……”他拉住她的手臂,强制挽留住急欲闪躲的人儿。
“那好,你要说什么?”丝蕊看到他目光中的坚定,知道自己逃不掉,便顺从他的意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嗯……家里的经济状况还好吗?”书伟决定从一个最安全的话题开始。
“……”丝蕊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两年,父母的积蓄已经被高额的住院护理费耗费殆尽,父亲的保险理赔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到手,自己的这点存款在母亲的各种昂贵的开支前,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见她不说话,心理便明白了,他诚恳地说:“我那里还有一些钱,我可以……”
“不用了!”丝蕊不等他说完便飞快地拒绝了,就像是有多么害怕再与他有什么过多的联系似的,这种态度也许只是潜在意识的一种反应,但对书伟来说,有如一盆冷水,狠狠地把他从头灌到尾,一腔热情期望只剩下难言的尴尬和伤痛,他沉下眼眸,无言地流露出忧伤。
丝蕊狠了狠心,既然已经伤了心就干脆伤到底死了心,“爸的事基本已经处理完了,我也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们已经离婚了,不管怎么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惹闲话的……”
“不……”他抬起头,坚定地说,“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我陪着你,直到你的心里能再去接受爱,直到有人能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就算那个人不是我……”
丝蕊听着,看到他眼中赤裸裸的伤感和不舍,她心里酸酸的有一些想哭,可是她又能怎么做呢?
“我不会对你要求任何事情的,就算你继续恨我,讨厌我也没关系,我什么也不会多说的……”不说爱,没有压力,不求同等的付出,他只要一个允许继续默默爱她、照顾她的机会。
书伟眼中无言的乞求,是的,是乞求,是什么让这样一个骄傲沉稳的男人流露出这样焦急的、放弃尊严的乞求目光呢?难道是因为她吗?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友情?亲情?抑或是爱情?她到底应该相信什么?她又怎能拒绝这样的目光?
日子慢慢重归平淡,丝蕊开始忙碌地上班、加班、代课,为了赚更多的钱。而书伟也果然信守诺言,不再把情感挂在嘴上,不再紧追不放地逼她有所表示,她很忙、回家也晚,照顾母亲的任务大多由他完成,而且不论她回家有多晚,总是有一个守候的身影和一副装有热饭热菜的碗筷。每天回家,她很累,却总是被喂得饱饱的,心里被烫得暖暖的,在不知不觉中,心里的某个东西被慢慢侵蚀坍塌得越来越多,尽管她不愿正视,但从那里流出来的,由涓涓丝流汇成了浩浩湖泊,不断扩大。
星期三的早上,上级突然来了紧急通知,要求除了有课的老师外,全部去礼堂开大会,丝蕊刚刚带完早自习,去晚了,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了一会儿,校长慢悠悠的语调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隐约感到旁边的座位响了两声,紧接着一只手就拍上了她的肩膀,“嘿!这么累啊?”
丝蕊一转头,看到周姐爽朗的笑容,她很自然地也笑了出来,她总觉得周姐的笑很有感染力,让人一看了就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你刚来啊?周姐!”
“唉……别提了,开学前就定好的教材,用了才来说不合适,要换!你说这让我们怎么跟书商那边说,真是烦!这几天,天天跟人吵架!”周姐皱了皱眉头,然后笑了起来,仿佛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别生气,这种事情……”
“没事!”周姐大而化之地摆摆手,“不生气,就是觉得这些人真是没责任感,事前不想好了,事后又把事都推给别人,真是不想管她们,不过你看,咱们这个小学楼,要是没点这种事,我们好像就没事干了似的!”
说完,周姐就自嘲地笑起来,丝蕊则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在空荡的大礼堂中,校长温和讲话声中突然加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立刻,她们这个小小的角落引来了众多的关注,就连在台上专心发表言论的白胡子校长也费神地抬眼看了看,然后操着不温不火的语调道:“来晚的同志坐在后面,就不要再说话了!”
听到被点名,两个人互视一下,同时又乐了起来,周姐赶紧捂住嘴巴,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前一段是不是请假了?最近一下子又兼了好几个班,怎么了?”
“嗯,家里出了点事儿。”丝蕊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然后犹豫了一下,才说:“我父亲去世了!”
“啊……”周姐听她说完像是吓了一跳,讷讷地反应了半天才道:“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看我这个人……”
“没关系的!”丝蕊笑着安抚她,“没关系,我没事了!”
“那就好!”周姐顿了顿,然后又问:“那你现在就一个人?”
丝蕊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样把眼前的局面解释给她听。
周姐像是看出了什么,又恢复了爽朗的样子,“这样吧,你一会儿有没有课?”
丝蕊摇摇头,她今天的课在下午。
“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上次说要和你聊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择日不如撞期,就今天了!”
“不好吧,你还要坐班啊……”
“不管了!”周姐大手一挥打断丝蕊的顾虑,“我今天就跷班了,天天在那里跟人吵架,烦死了,我今天就休息、休息,让那帮老师自己去跟人解释吧!你呢,就当是陪我!”
丝蕊点点头,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年长她一些、却活得爽快又自在的周姐。
散了会,丝蕊和周姐就像两个逃课的高中小女生,偷偷摸摸地晃过守卫伯伯的眼线,一溜烟地窜上周姐的车,才感觉稳稳地松了口气。
周姐开着车,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红墙灰瓦的三层小楼,周姐带着她走进去,几个穿着传统服装的侍应生迎出来,周姐要了一个小包间,经过大堂的时候,丝蕊发现那里有一个很高很大的台子,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和穿着长袍马褂的师傅唱着苏州评弹,台子下面都是些长凳和大方桌,零零星星地坐着些人,喝茶看表演。
到了二楼便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不像楼下的热闹,这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房间,关上门便是一方独立的私密空间,静谧幽然,是个聊天谈话的好地方。
两人要了壶好茶,落了座。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周姐笑着问她。
“嗯,真不错,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传统,这么特别的地方,真有意思……”
“呵……这是我老公在杂志上看到的,我们就来试了一次,结果之后就常来了,有时候就到小包间里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就在楼下看表演,相声啦,杂技啦,弹弹唱唱的什么都有,也挺新鲜的!”周姐连说带比划,像个小孩子似的开心。
“你和你老公感情真好,听着就让人觉得幸福。”丝蕊光看着周姐的表情就觉得羡慕,她对着周姐笑,不自觉便流露出忧伤。
“人要创造乐趣才能生活得新鲜有意思啊!”周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才又说道:“丝蕊啊,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我就直说了,你别介意啊!”
她见丝蕊点头才以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道:“丝蕊,我觉得你不快乐……”
丝蕊拿茶杯的手抖了抖,她几乎不敢抬眼正视周姐明亮的双眼。
“虽然我们以前话说得不多,但是我一直都蛮喜欢你的,现在的女孩子心都太浮,很少有像你这样踏实的了,我觉得你以前一直是快乐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满足,可是现在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对我说说,也许我多少可以帮点忙。”
丝蕊有一些想哭,妈妈出事以后就再没有人让她感到这种母性的关怀了,于是,她急切地开了口,把关于书伟、爸爸、妈妈还有她的故事说给眼前的这位真切地关心着她的人听,还有书伟的悔过,他现在对她的好,还有她的矛盾。
听完她的故事,周姐倒了杯茶,细细地啜了几口,才说:“我记得以前答应要跟你讲讲我和我老公的一些故事的,现在就讲给你听听。”
周姐放下杯子,眼神有些迷离,“我和我老公结婚第六年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她要求跟我谈谈,她说他和我老公在一起有一年了。我很震惊,开始并不相信,但自己回想老公的一些行为,又觉得有些可疑。于是便去了,出乎我的想象,那女人长得很端正,受过良好的教育,她说她是背着我老公来的,希望我能成全他们,反正那时我们也没有孩子,可是她没有想到我把我老公也叫去了那里,当我老公看到她时所流露出来的震惊、不安和对她的愤怒,我便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之后我就开始了和我老公艰苦而漫长的战斗,我们日复一日地争吵,互相伤害,他对我还有很深的感情,可又一时无法与那个女人断干净,于是我一怒之下逼着他答应了离婚,就在手续快办好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怀着对他的怨恨和义无反顾的决然,我去医院打掉了孩子。后来我老公知道了,非常生气,因为他很想很想要一个孩子,于是我们又大吵一架,那时我刚做完手术,在我情绪非常激动的情况下,追赶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然后就不停地流出很多很多的血,送到医院抢救,最后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当妈妈了。”
周姐说到这时,扭过了头,双眼中隐约地闪着泪光,“后来,我老公在我的病床前放声大哭,哭得比我还伤心,我就对他说没关系的,以后她会帮你生孩子的!我老公就抓着我的手说:‘我只要你!’”周姐一下子哽咽了起来,丝蕊听着她的话感到无比的震惊,她想说些什么安慰周姐,周姐对她摆摆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从那以后我老公就再没和那女人见过面,专心地照顾我,然后我们就复了婚,再然后,就到了今天!”
周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拿纸巾拭掉了眼眶中的泪水,然后对丝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来没对什么人说过这些,虽然时间过了很久,但说起来还是能感觉到当时的感觉,一下子就忍不住激动了,真不好意思!”
“不,没关系,我……只是有一些惊讶……”丝蕊摇摇震惊到有些发傻的脑袋,对周姐说。
“我知道,要是别人听了也会有你这样的反应吧!”周姐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只是想对你说说我当时的一些感受,也许可以帮你少留下些遗憾!”周姐为茶壶添上热水,任袅袅热气伴着清香飘满茶室。
丝蕊点点头,周姐则继续说道:“在当时,得知丈夫的出轨直到最终与他复婚,这期间我经历了愤怒、不解、迷茫直到最后可以平心静气地去想问题,现在回头去看,感情出现问题,其实两个人都有责任。在丈夫出轨之前,我们的感情确实淡了,并不是不爱,而是在时间的洗刷下,变得平淡无味,我不再在意他的感觉,不打扮,懒得再去精心呵护我们的感情,所以他向外寻找新鲜的感觉,我也是有责任的,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给他,更不应该把无辜的生命当做报复的手段!结果我最终得到了报应,我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女人一生最骄傲幸福的权利——当一个母亲。就算我现在过得很快乐,但终其一生都会为当初那个愚昧残酷的决定而后悔内疚,我常常会在晚上梦见那个小小的孩子,我……”
“周姐……”丝蕊拉起她放在小方桌上的手,无言地予以安慰。
“没关系的,心里怀着悔恨,才能更珍惜现在的生活。”周姐拍拍她的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
“周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心里很矛盾,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说他爱我,可是妈妈醒不了了,爸爸去世了,我、我……”丝蕊很想找个人告诉她,她要怎么做才好。
“我想我能理解你的矛盾,我们那时结婚六年,即使我当时狠心离了婚,但我心理是明白的,如果不是他当时当断不断,我是万万不会选择这条决绝的路。我心里是放不下他的,更何况你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有恨,恨到极致,心里的那部分爱也不是能说断就断,说放就放的,一旦对方对你好起来,就很容易勾起那部分感情,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和我老公复婚的根本原因,我还是爱他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丝蕊问得有些犹豫。
“不是的,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是不一样的,但是,最重要的是你现在不快乐,不管是重新开展新的感情还是继续和他走下去,你都应该作个了断,不要让过去压得喘不过气,不断地压抑,矛盾只会让你越来越不快乐。”
丝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带着些慌恐地说:“我……我有一些害怕……”
“害怕什么?”周姐打断她,“怕再受伤害?你怕什么会再去伤害你,你是怕爱情还是那个人——你的前夫?”
周姐的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让她几乎不敢回视。
“如果你怕的是爱情,人逃得过感情吗?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一个人,就会是空的,人就会轻飘飘的,一辈子无所依无所从,像一粒小沙子一样风一吹就不知所踪了,也或许心里有了人,心就会变得很重,可能会压伤、压塌你,可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要比浮萍一样地漂泊好太多了。如果你怕的是那个人,谁又保证你拒绝了他,换上另一个人就不会背叛你,伤害你?”
丝蕊抬头仔细地看着周姐的表情,她的样子那么令人信赖,让她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些想法,虽然并不清晰。
“丝蕊,我真的很喜欢你,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我希望你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你还爱不爱他,还愿意再相信他,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去想什么结果,只是问问自己的心!勇敢一点,不要像我这样,留下永久的遗憾。”
周姐举起茶杯,袅袅的氲气让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屋外灿烂的午时阳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木格窗户泼墨似的洒了一地,一切归于平静安详。
又是忙碌的一天,代完课后辅导班,丝蕊拖着路灯下长长的影子,往家走。
想想现在的孩子还真可怜,如果她当初也处于周姐的情况,她是否也会做出类似的行为呢?她不确定,但回想起当初的她和书伟,可以确定的是,人在愤怒的时候,常常会失去理智,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做出一些伤害他人的事情。
不可否认,周姐的话在她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她想她是应该好好想想,想想自己真正心意,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只是,唉……丝蕊叹了气,只是,这恐怕还需要点时间吧!
回到家,书伟在客厅用他的PDA,从前他就常会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她总喜欢说他是工作狂。
他看到她,便停下手里的工作,“回来了?饭在厨房,我……”说着便要起身。
丝蕊对他摆摆手,“你接着做吧!我自己就可以了!”走进厨房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他叮嘱道:“下班就是为了休息,只工作不休息会把身体搞坏的。”
书伟听完,猛地抬起头,眼睛中燃起期望的火苗,映得他的脸庞俊逸非常,丝蕊赶在他要说些什么之前闪进了厨房,捂住微微发红的脸颊,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竟然会像个小女孩似的,为了一句叮咛而脸红。
炉上热着饭,她的心也热呼呼地“嘭嘭”直跳。
吃完饭走出厨房,差点撞上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书伟,她看他样子有些奇怪,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便问他:“怎么了,有事?”
书伟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款单递给她,这个他已经准备了好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怕被拒绝,怕被误解。直到今天,她随意的一句话点燃了他的希望,让他欣喜地感到她也许可以再次接受他了,于是想把这个交给她,但又怕操之过急让她误会,所以才会一直在门口走来走去,犹豫不决。
丝蕊没有接,隐约地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我准备把我们原来的那套房子卖了,这是预付款,你先用着。”
丝蕊摇摇头,“不,我不能拿,那是你的房子,而且你干吗忽然要把它卖掉?”
因为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书伟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只是说:“房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如果要卖,也本该有你的一份。”
丝蕊心里明白他是在为分担她的压力找个理由,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我们离婚时说好房子归你的!”
“不对,当初那样不公平,你拿着!”像书伟这样儒雅的男子,强词夺理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只好把手伸过去硬要她拿着。
丝蕊仍是摇头,“你要是听我的,就把钱退回去,房子不要卖!我不需要的,等过一段时间保险金下来就好了!”
书伟仍是要硬塞给她。
丝蕊抓住他的手,态度坚决地说:“书伟,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能拿,你看我们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本来就已经……情况已经很复杂了,我不能再拿这些钱!”
她是心疼他的付出,他对她的好处,他的心情,她不是不知道,但她现在,在没有真正看清自己心意之前,无法对他有所回应,她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处,这对他不公平。
而他则在一瞬间白了脸,他以为她是不想和他在一起,连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愿,连他不求回应的付出也不愿,连他所做出的一切也丝毫无法打动她一丝一毫。书伟的心像是被人掐住狠狠地摔在地上,再使劲地踩上两脚,痛得让他无法呼吸,几乎死掉,他难道真的永远无法挽回她的心了吗?难道人真的永远不能犯错误吗?难道就算他后悔,后悔得要死,也无法得到谅解吗?
他手一松,存款单落在了地上,看着那张孤单单落地的纸张,书伟在那一刻心灰意冷,仿若又回到了他们离婚的那天晚上。也许他不应该让她为难,也许他不应该再去纠缠,也许只要她高兴就好,也许是到了他放她自由的时候了,尽管他是那么不舍,那么心痛。
带着伤感的语调,他低低地、近乎喃喃细语地说:“钱你拿着,不要再那么辛苦,注意身体,我会离开,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丝蕊那时蹲下身捡那张单子,她想着还是赶紧把它还回去,那套房子里盛载了他们许多快乐的回忆,她舍不得。
当她再起身时,整间房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身影,空空荡荡的,空气中还有那一声声忧伤的叹息。
“喂!你叫我们出来,自己却在那儿发呆。”彭丽用脚踢踢躲一边发呆的丝蕊,“过来唱歌,别露出一副怨妇样!”
“我看是你一脸怨妇样吧,所以才看所有人都不顺眼。”尽管还拿着话筒,但杜蓝仍是凌厉地捕捉到她们说话的要点,并毫不犹豫地主持公道。
“别拿着话筒说话,吵死了。”彭丽皱起美丽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把惹她不爽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给我,该我了!”
杜蓝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就把话筒递给了她。
“……那真是彭丽吗?”杜蓝刚坐下,就听到丝蕊自语般的疑问,她奇怪地看了丝蕊一眼。
丝蕊难掩讶意地说:“她竟然没有反驳你的话!”这种现象实在是太罕见了,在她的印象中,彭丽和杜蓝这对冤家历来对“斗嘴”这件事乐此不疲,不到她站出来阻止是绝不会停止的。
“哼!可能是从太空来的不明生物受不了她的美貌便请她去做客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是个机器仿制品吧!”杜蓝难得幽默地开了句玩笑。
“嗯……是有可能!咱们一会儿抓住她拆开看看……”丝蕊忍住笑着跟她打趣。
彭丽受不了她们两个的无聊幽默感,趁着歌曲空档,一人赏了一个白眼。
“怎么样?”杜蓝转过头来问她。
“什么?”丝蕊对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疑惑。
“我是说你和你前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感觉怎么样?”
“噢,他搬走了……”
“谁搬走了?”彭丽唱完歌,话筒一扔,把自己也扔进沙发里。
“谁?陈书伟!”杜蓝用一种“你弱智啊!想也知道”的语气回答。
“搬走了?那不是很好,省得天天见面,烦!”彭丽干脆在沙发上躺下,美丽慵懒得像只猫咪似的。
“好?你看看丝蕊的表情就知道好不好了!”
丝蕊无奈地摇摇头,“杜蓝,有没有人跟你说,别总是那么犀利地说出人家心里的感觉?”
杜蓝冷哼了一声,说道:“很多人!”
这个杜蓝!丝蕊只能微笑以对,“好吧!我承认,是不太好!习惯有人关心了,一旦没有就会觉得很别扭!”
习惯了无论多晚回家都会有人守候,有灯光,有关心,像一个家的感觉,而现在,面对一室的黑暗,只会让她烦躁,让她厌倦地不愿回去,尤其,当她发现对面的窗户挂起了窗帘,更让她感到沮丧,心里空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她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越想心里越乱,她只好拽彭丽,杜蓝陪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怎么,你心软了?”彭丽斜瞄她一眼。
“坦白说,我在心里一直是爱他的,就算曾经恨过,可是爱他的心还是抹不掉的,只是,曾经的伤口还有些痛,所以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丝蕊觉得在她们面前不需要掩饰。
“是吗?就算他曾经那样对你?”杜蓝认真地看着她。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就算他伤了你,只要爱还在,只要他有所表示,你便会原谅,就算伤口很深,就算血还在流,但因为你爱他,所以必须忍受。虽然这很可耻,很懦弱,很让自己瞧不起自己,但是丝蕊,我能理解,真的!一个人和自己的心战斗,实在是太无助了。”
这些话很难想象是从彭丽的嘴里说出来,所以丝蕊和杜蓝对视一眼,然后无言。
彭丽躺在沙发上,火红色的长发刚好掩住了她的脸,丝蕊和杜蓝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些话,只隐约地明白,在她的心中,爱着一个人,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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