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名不经传的村庄,名为高家川,而居住在这儿的村民,却都姓木。
据村里老人回忆,这姓氏可大有来历。曾经有一本村志,简单记载了本村的发展历史。
原来村里居住着两大家族,一家姓高,一家姓端木。这两家均为地主,平日里明争暗斗、你夺我抢,搞得其他村民苦不堪言,却也无可奈何,许多民众为躲避人祸携家眷离开此地,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大家族,却还是不曾消停,直到有一天……
老人们说,村志记载到这里就缺页了,接下来的文字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难以忘怀却不愿提起,如若诅咒,形同蛊毒。
木老头盯着他的孙儿,似乎要从中看出些什么,半晌清辉,他才长叹一声,望向远方,嘴里呢喃:苍茫之地,天地变幻,生灵涂炭,致村瘟疫横行,**理,是为天怒,此后木姓起,如若天降,预言千年,后人疾。
木凌宵望着老人,心中一震,心想:爷爷似乎又发作了。
他扶起爷爷回到上房,为爷爷沏了杯茶放在方桌上,叮嘱一声便出了院子,站在院子外的围墙边眺望——
冬天的黄土地显得苍茫而寂静,脱光了叶子的杨树傲然屹立于天地间,任凭风吹雪打,怎知毫不摇移,哪怕压垮枝干,依然挺立如初。
阴山那面的积雪还没有消融,或者说根本没有消融的迹象,刚过冬至日,这里的气温越来越低,一阵冷风吹过,肆无忌惮地唱出对艳阳的战歌,讥讽你普照大地,带来人间温暖,我只用一次飞翔,便叫人紧裹衣衫。
木凌宵打了一个哆嗦,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心中甚寒,裹紧呢子大衣,转身走进院子,到上房见爷爷已躺在炕上,鼾声阵阵入耳。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来到院墙边的石梯子前。
这是一道通向二楼的石梯,梯子下面是实心的,用砖块砌成,梯子两边没有栏杆,且只允许一人通行。在重新盖房的时候,木凌宵说这样设计危险,但抵不过父亲的严厉,便沿用了古式风格,父亲说:这样节约成本,也节约了时间和空间,不能生活好过了就忘记曾经吃过的苦!
木凌宵一直就这样觉得父亲顽固不化,但习惯了被父亲严格管教的他,只能将一些话吞进肚子里。
木凌宵每次踏上这条石梯时心里总会嘀咕,若有一天真出了事或许父亲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
沿着石梯上去是十平方左右的平台,旁边就是木凌宵的卧室、书房和卫生间。卧室很大,根据父亲的设想,这里也是木凌宵将来的新房,按照村里的习俗,父亲要为儿子准备一间体面点的新房,才算完成了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新房盖成的那天,乡邻纷纷前来参观,直叹了不得!
“啧啧,木阳,你可是要把我们都比下去啊,这体面,这豪华,羡慕死了!”一人扎吧着大嘴夸张地说道。
木阳咧嘴一笑,连说“哪里哪里,寒酸得很呢!”
“你呀,一直都那么谦虚,多久能抱上大孙子呢?”
“哎……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没什么出息,只会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整天窝在房子里搞什么看书写作,气得我没法,农活也不帮着干一点,至于媳妇,连影子都没见着一个!”木阳气呼呼地回道。
“人家可是大学生,帮你干农活,怕是不可能哦!”那人笑嘻嘻地说,带着戏谑的表情,完全没有了之前羡慕的神色。
木阳皱了皱眉,暗想,这是明摆着来讽刺人的,村里谁不知道那不争气的儿子读完大学后,连个工作也没找到,整天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成了村里的笑柄!所以,木阳对这个儿子越发没有好声气,就差赶出家门了。
木阳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着走开,拿起院墙边立放着的铁锹,一脸暗灰地清理院子里的泥巴。
此时,木凌宵听到父亲又在外边骂自己,他索性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放大音量,试图静下心,将那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成为自己写作的素材。
文字,是他唯一的慰藉。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房内回旋,机械又透着美妙。在这个落后的村庄里,电脑,是稀奇物,所以,木凌宵会用电脑也就成了村里人唯一对他另眼相看的地方。
木凌宵写道:前天神庙里的木海爷爷说,我印堂处有颗黑痣,这颗痣可不是好兆头,要我最好拿他的符回家烧来泡水喝了。当时我直言“我是大学生,不信那个,不过还是谢谢海爷爷,这颗痣也不是一直都有,最近才出现的,说不定过两天就消了呢。”海爷爷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抬头望向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写到这里,他好似想起什么般,取下耳塞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看了看额头那颗痣,一个场景又开始在脑中盘旋——
前些日子的一个正午,他从集市回来,推着一辆山地车从一条陡坡路刚上来,路边枯萎的杂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蛇,通身如同这块黄土地一般颜色,盘着身躯,抬头直盯木凌宵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被蛇盯上,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貌若闲定,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它看。
木凌宵想起一个问题,冬天蛇不都冬眠了吗?
时间恍若静止,空间显现扭转,木凌宵一阵眩晕,看到一个惊人的镜像——自己躺在家里的石梯下面,父亲和母亲已哭成泪人,爷爷木钏眼神呆滞,望着孙子已发黑的额头,木海拍着木钏的肩膀,一个劲地叹气……
木凌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发现额头出现发黑的情况,稍微松了口气,转身的一刹那,只见爷爷倚着门框站在门口,严肃地看着他。
木凌宵拍了拍胸部,长出一口气,埋怨爷爷吓了他一跳。
老人蹒跚着走到木凌宵身边,拉起他的手,仍旧严肃地盯着。
老人眼中,孙儿是优秀的,大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一米七八的个头,能吸引村里七八成姑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神韵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一头乌黑齐肩的长发……
木凌宵有点发憷,尽管爷爷平日里喜欢跟自己嬉戏开玩笑,但此刻见到如此奇怪的眼神,打了个激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老人眼中泪光闪烁,吓得木凌宵赶紧扶着爷爷坐到椅子上直问怎么了,谁惹他伤心了?
老人又突然嘿嘿一笑。这一笑彻底地颠覆了木凌宵自己本以为已经很强大的心脏。
凝固的空气停留了一支烟的功夫。
老人缓慢掏出火柴,点燃长烟管头里的旱烟,猛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游荡在还未融化的空气里。
老人终于开始说话:“乖孙子,你还记得俺给你讲的关于我们村的故事吗?”
木凌宵如获****,赶紧接过话头,并使劲点头说记得。
“那你可记得我说过的村志记载的内容?”老人语重心长地问。
木凌宵继续使劲地点头并直说记得!
“前两天你海爷爷来找过我。”
木凌宵心里暗骂:这不是在害我嘛,还嫌我爷爷不够神经,又挑些事端出来。不过,他现在可绝对不能将情绪表露在脸上,顺着老人的话问海爷爷找他做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他,嘴里开始念叨那段村志,不同的是,这次他念得字字清晰,句句明白——
“苍茫之地,天地变幻,生灵涂炭,致村瘟疫横行,**理,是为天怒,此后木姓起,如若天降,预言千年,后人疾!”
“后人疾——”木凌宵重复说出最后三个字,心中微微一颤,似乎觉得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老人像变魔法般拿出一本发黄且破败不堪的古书,颤抖着交到木凌宵手上。
木凌宵双手接过,仔细观察,封面上赫然写着“高木村志”四个字。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全是姓木的村庄却叫高家川?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小心翻开古书,急切地从中取寻找答案。
平日里都是从爷爷嘴里获知里边记载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本书。里边的文字全是篆体,有些形体神似甲骨文。还好他从小就随爷爷学习篆体文的书写,这也跟他喜欢篆刻有一定的关系,所以读起来略懂略懂。
读到爷爷经常念叨的那句时,他不自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后人疾,是为高府亡灵诅咒,为慰藉恶魂,起名高氏王土,以制,训不可违,切记”他颤抖着声音读了出来,仍不解其中之意,便问:“爷爷,这是讲科学的年代,这些话怕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何况——”
“混账!”老人激动的吼了一声,将手中的长烟管向木凌宵扔去。这次木凌宵被吓得不轻,他从未见过爷爷生如此大的气,赶紧拾起地上的烟管,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他发现这烟管的玉制烟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