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外诸人渐渐高起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瞬间闭口不言,一起向才侧门进来的两人行礼问好。
先请方长老坐下,舒玉扬随后坐在一侧,抬眼看了一圈殿中弟子,双手虚抬道:“都站着做什么,自己寻位子坐下吧。”
待众人落座完毕后,舒玉扬才开口问道:“前日发生在燕南边境的一战我已经知道了,燕国镇南军领头的将领是谁联系进来的,叫什么名字?”
周挺竭力压下得意欢喜的神色,从座位上起身道:“启禀殿主,此人是弟子从青冥山中提点的一名山贼头领,名叫玄冥。”
“周挺,依你看此人底细如何,性子又如何,之前又是从哪里得到的修为?”
“弟子探查过,此人是个杀牛宰羊的屠户出身,为人粗鄙,贪财好色,因犯事逃到青冥山落草为寇,曾不小心吞食千年黄精的根茎,误打误撞迈进了修行的门槛,弟子当日见他还有些用处,便传了些大路的道法给他,此事没有及时向殿主禀报,还请殿主恕罪。”说完后周挺低头弯腰,一副领罪的模样。
舒玉扬轻轻挥手,周挺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随后便看到殿主笑容满面,“你做的很好,何罪之有,记大功一件,下来后可寻我领赏。”
无视周围众人或羡慕或仇恨的眼神,周挺再次弯腰行礼,朗声道:“谢殿主赏赐。”
舒玉扬点点头,又转身向着身旁未发一言的方长老道:“方师姐,你看是不是将这个玄冥接引入你我殿中?”
从坐下后便一直神游物外的方长老睁开眼睛,思索片刻后缓声道:“不急,还是先放一放,晾一晾为好。”
岳霖大胜的消息早一步就传回了瓦岩府,让刚放松下来没几日的将军府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邰兵野一想到此人不日就会回来,心里如同吃了一堆苍蝇一般难受,同时还有深深的畏惧与忌惮,玄冥的实力比万奇山要强,这一点邰兵野毫不怀疑,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玄冥的实力竟然已经强到了无视几千人马差距的地步!
当时的战况他通过探子也基本上知晓了七八成,一骑当先冲大阵,千军之中斩敌酋,而且只用了短短一刻钟,就已经决定胜局,简单的就不像是两军对阵,反而像是狼扑羊群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万奇山是死是活跟他邰兵野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重要的是上面的孟天宇竟然没有半点反应,虽说万奇山不是孟天宇在俗世中最重要的手下,但事情出了之后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一点儿动静,如今玄冥携胜归来,他这个镇南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懊恼地捏了捏有些发皱的眉心,邰兵野开始后悔事前向万奇山通报消息的举动,本想做驱虎吞狼之事,没想到老虎冲上去才发现对面的不是豺狼,而是一头恐怖至极的暴熊。
心惊胆战等了足有二十天,直到某日探马回报玄冥副将已经离城不到五十里,邰兵野才狠狠一咬牙,心道已经丢了里子,万万不可再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当即穿戴整齐,唤起亲兵带队到城门外迎接凯旋归来的一众兵马。
岳霖带着队伍回到瓦岩府,命人依言开库放银,论功行赏,他自己则在入城前就先偷偷溜掉,而且日后数次避而不见,让自降身份亲自出城迎接的邰兵野心中多少有些七上八下。
邰兵野如何想法岳霖根本就不在意,他现在最急迫想知道的就是在他与万奇山决战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石川直到现在都毫无消息,能令丹成一转的实丹修士无声无息的消失,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实力至少要高出石川一个小境界以上,少了石川,岳霖一下子断掉了最大的情报来源,就像是忽然从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瞎子,一时间很难适应过来。
数万里之外,石川喉咙里泛起腥甜的味道,双眼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他一直保持着的高速不可避免降了下来。
“估计是逃不掉了。”石川心头泛起一丝明悟,从开始时候心中骤起的警兆他就明白,追击他的敌人实在高出他太多,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要考虑的唯有誓死不能暴露主上的存在。
投身进一座密林,石川计算一下自身情况,不再奔逃,转身准备迎敌。
探查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惊讶,不敢相信般的再次回头仔细查看良久,石川终于确定身后一直传来的针刺感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软软地躺倒在污秽泥泞的地面上,二十余天的生死狂奔,他基本上已经榨干了体内最后一点真元,本来圆转的金丹也蒙上了一层阴霾,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已经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石川有些庆幸他当时发现的早,若不是当初在出生之地锻炼出了敏锐精细的灵识,他也不可能提前一步开始启动,使得身后那人在第一时间没有把握住他逃窜的方向,若不是学自主上的收敛气机之法,他也不可能一路上数次险险避开那人的追击,暗幸的同时石川也有些疑惑,后面追他之人应该是名身材高挑、样貌极佳的女子,但这名女子的功法实在是有些闻所未闻。
隐秘保命第一,其他皆往后放。这是岳霖多次强调过的,石川一刻也没有忘怀,他唯一有些疑问的便是身后那人只需再坚持上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完全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为什么她追到最后关头突然回身离去,石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面前这座大山又叫什么名字?
石川的疑问其实随便找一个人都能给他精准的答案,这里是沧澜山山脚,面前那座直耸入云的大山自然便是绵延万里的沧澜山脉。
后一个问题解决掉,前面一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她放弃追击的原因也只有一个,这里是沧澜山脉中麓,已经距离沧澜派宗门所在地很近了。
殷夫人的身影忽隐忽现,穿过一个个城镇似慢实快地一路向北而行,不论是黄沙满天还是大雨滂沱,她身上的淡紫色宫装始终纤尘不染,与此相对的,她的脸上却是寒霜密布,就连原本观战时的欣喜也消失不见,令她烦心的事情不少,当先最为急迫的也有两件。
她心中一直在不停的思索,为什么自认为秘密的行踪会被人发现,而且那人灵识之敏锐绝对在同等境界下是一等一的好,竟然能够抢先一步发现危险全身而退,其实最后她还是可以将之拦截下来,真正令她放弃的原因还是此人功法中浓重的沧澜派根底,在势力庞大的别人家门口行凶杀人,她必须三思而行。
第二个问题就是当初谋划许久外派出去的方琼、舒玉扬两人心怀异志,尾大不掉,她们不懂,不明白,总以为她殷夫人存有私心、行事不公,可她们又怎么会知晓她的难处,又怎么知道这其实是为了她们好?
眼前就要进入燕国境内了,殷夫人暗暗叹口气,加快了前行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