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管家李瑞将玉麟龙迎进门,诧异地道。
玉麟龙将雨具挂在门房里,绕过照壁之后便开始脱衣,外宅留着几个使唤的老仆没事都聚在大堂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见自家老爷这么早便回了,纷纷起身行礼。有会做事的下人行礼之后就从后堂院子的书房取了老爷的燕居常服来。
“今日的素胎不小心毁了,也就没心情继续做了。”
玉麟龙一边说话,一边从下人手里接过宽松舒适的燕居常服,待他穿好衣裳坐靠在椅上之时,一壶温茶便递上了桌。
这些都是侍奉主人多年的老仆,比年轻的下人好用得多。即便是算家产,这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从绝对个个都能卖出好价钱。
玉家刚落难那会儿,便有好几家上门来求,玉麟龙是一个也不答应。
听玉麟龙这么一说,李瑞又习惯性地露出哀伤一般的神色。这几年日子艰苦,李瑞身上的老疾也不时发作,原本笑口常开的玉家大管家也成了一个会唉声叹气的小老头子。
玉麟龙抿了口茶,倒显得十分随意:“老李啊,今日的午膳我亲自来做罢,难得回的早,瓷儿她好久没吃我做的菜了罢。”
“诶,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备菜。我让珑基那孩儿给瓷白小姐报个喜去~”
提到珑基,玉麟龙心中暗笑。他知道老李在给自家孙儿机会,可玉瓷白从小娇生惯养养着,即便现在玉家大不如前,也照样是穿得好,吃得香。要是瓷儿自个愿意那也便罢了,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压根没有将心思放在珑基的身上。
倒是把绾绾许给珑基不错。
玉麟龙喝了口茶,眯了眼开始哼着小曲儿。
…………
…………
瓷湖上的歇脚亭,绾绾坐在亭凳上,背靠着漆红色的亭柱子,瓷白就躺在绾绾的怀里。她新换了一身衣裳,湖蓝色的对襟短比甲,里面是嫩粉色掐芽花的交领袄,用的是极上等的湖州府的料子,下穿织绘着昌州海棠的杏色马面裙。
静静地躺在那,端庄极了。
瓷湖之上水波徐行,湖中养着许多红白相间的锦鲤,瓷白舒舒服服地窝在绾绾的怀中,就连鱼食都是绾绾在喂。
鱼群竞食而争,鱼头浮出水面,搅动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同微风吹动的水波交碰在一起,生出更加好看的水纹。
这便是大家小姐的乐事。
“小姐,你好像有心事啊?”
瓷白埋在绾绾怀里的脑袋轻轻动了几下,声音含糊地“嗯”了一声,绾绾丢了些鱼食到湖里,好奇道:“什么事呀?”
瓷白搭在凳上的小脚雀跃地跳了跳,软软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绾绾,我让你打听的人,你打听了麽?”
“噢噢噢,商老板啊!呀,他可是商家茶行的东家,商家大宅的主人呢!听说呀,他的妻就是本城知县的独女李笑盈!”
“甚麽?”
玉瓷白从绾绾的怀里坐起,绾绾趁机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瓷白瞪大一双杏眼,只觉这天地都似旋转一般,她强忍住心中的委屈,急急问道:“你说商公子已经成家了?”
“那可不,商老板都快三十的人啦!小姐,你这么激动作甚么?”
绾绾诧异地瞧着自家小姐,觉着比那湖里的鱼儿还好看,瞧她玉面微红的模样,甚么锦鲤都比不上呀。
瞧着瞧着,就瞧出端倪了。
“哦!!!”绾绾故意拉长了声音,点头揶揄道:“小姐不是看上商大老板了罢!”
“瞎说甚么呐!”
瓷白眼圈儿一红,原本心中的无限欢喜此际不知道该用甚么样的心情来表达,自己看上的第一个男子居然早就娇妻在怀,她心里是七分后悔和三分怨憎!
怎么不是自己早早地遇上他呢?
这时,通向外宅的廊桥一边,一个身穿褐色短褐,身材微壮的年轻家丁唤了一声跑了过来,正是李瑞管家的孙儿,李珑基。
绾绾最早扭头见到,稚嫩的秀脸上也是一片忸怩之色。她绞着衣带,咬着下唇,目光灼灼地望着从廊桥那边跑过来的李珑基。
待李珑基跑到近前,绾绾这才轻唤了一声:“李家哥哥~”
李珑基点头示意,却是朝瓷白拱了拱手,微黑的脸颊上露出几分羞赧,“瓷白小姐,我爷爷说今日的午膳是老爷亲自做的,特叫我来知会你一声。”
若在往日,玉瓷白必然欢呼雀跃,此际却有些意兴阑珊,她“哦”了一声便转过螓首,呆呆地望着瓷湖。
李珑基有些茫然,只当是瓷白不喜欢他,登时就急了。
“瓷白妹妹,你这是怎的了?”
“谁是你妹妹?你真当自己是李隆基了?”瓷白忽然凶巴巴地看着李珑基道。
李珑基更加茫然了。
“我……我就是李珑基啊!绾绾,瓷…小姐她怎的了?”
绾绾努着嘴儿,恨恨地看着李珑基,一扭头道:“不想理你!”
“欸?这是……这是怎的?”
李珑基使劲挠了挠头,觉得尴尬无比,又想到瓷白小姐的恶语相向,顿时心若死灰。他聋拉着头,灰头土脸地转身就走。
刚走了一步,就发现绾绾拽着他的衣角。
李珑基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衣角抽了回来,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走了。
绾绾气得直跺脚,指着李珑基的后背就是一阵喝骂:“死木头,烂石头,你的脑门是不是被门夹了呀!”
李珑基猛然回头,似金刚怒目。
绾绾顿时被吓得脸色一白,回头就看向瓷白。
瓷白怔怔地凝眸远望,压根没注意到这边。
李珑基眼中最后一丝亮光也熄灭了,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