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明明有暖炉,瓷白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袭上心头。
商睿华,当真如此明目张胆!
她的脸,跟玉麟龙的脸,瞬间阴冷如冰。
玉麟龙将茶盏放到桌上,平静地看着商睿华。商睿华有些茫然,忙道:“玉老兄,怎麽了?”
“商老板是打算同许老板一起麽?”
商睿华沉吟片刻,方道:“许老板是新收了一批会做青花的。只是在下以为,玉家窑以白瓷传世,即便东山再起,也当以白瓷为重,此等招牌并不因窑厂的暂时没落而堕了名头。但要是另起炉灶,若没有拿得出手的师傅手艺,这生意,可就不大好做了。虽然在下在官场有些门路,可上下打点所需实在不少,这买卖还没看见盈利便投入如许资本,即便是我商家,也未必肯冒这个风险,我商家到睿华这里不过是第三代经营,不如许家代代为商,消耗不起呀。”
玉麟龙冷笑道:“那你联合许家是何目的?难不成你想让许家出钱,许家出力,你商家却稳坐钓鱼台,手里提着鱼线将我们钓在玉家窑,给你等制瓷赚钱麽!你商家究竟有多大的面子,可以让许家甘为牛马?”
商睿华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味道,玉麟龙的攻击性如此明显,压根不像是上门道谢的意思,亦且从一开始,玉麟龙就压根没有说过半句谢字。
就连李笑盈也从中听出了不对,她凝眸看着夫君,希望从夫君口中得知详情。
“玉老板的话,睿华不懂。”
商睿华还是给瓷白留了面子,否则依商睿华的性子,已然是面不改色地进行反击了。
瓷白微微抬首,眼中有怒火,也有一丝希冀。
玉麟龙道:“日前许家来我窑厂给玉某递了一份手书,说是要接掌玉家窑。前日,那许家的泥腿子叫甚么牛庄儿的,使唤了一群打手过来限令我等不日搬出窑厂,幸亏我这徒儿机警,否则这玉家窑,多半已经姓许了。桩桩件件具有人证,玉某今日找上门来,你还要装蒜麽?”
玉瓷白看着处于惊讶中的商睿华,点了点头,道:“若非小人拼死阻拦,商老爷今日,怕是可以亲自到玉家窑指点江山了呢。”
商睿华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异常难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许家会做出此等事来。
李笑盈忍不住蹙眉道:“玉老爷可有证据?我夫君执掌商家茶行,向来不沾旁事,怎麽可能对玉家窑产生兴趣呢?”
话刚说完,李笑盈花容一变,看了玉瓷白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李笑盈看向商睿华,道:“夫君?”
商睿华站起身来,他心思转动飞快,方才不说话只是因为瓷白的那句“拼死阻拦”而有些多想,此际定下心来,他便开始思索其中关窍。
他走动几步,道:“玉老板,许家那封手书可有在身?”
“不瞒商老板,那封手书,被我孽徒沈三不小心弄到了炉子里,烧了。”
“烧了?”
商睿华干笑几声,瓷白听着却像是庆幸一般,登时心中不是滋味。
“那玉老板可否将心中所言,如实相告?”
玉麟龙迟疑了一下,“玉某……并未看到这封手书的内容,就已是烧了。”
“那何人看过?”
“不曾。”
“那玉老板怎知许家那封手书是要劝你放弃玉家窑呢?”
“我那徒儿沈三亲口所言。”
“沈三何在?”
玉麟龙一时愣住,对呀,沈三呢?他可是说明让沈三今日与他同来的。瓷儿怎麽没提醒他去使人差沈三过来呢?
玉麟龙看向瓷白。
瓷白弯腰行礼,对商睿华道:“商老爷贵人多忘事,前日小人来递拜帖时,同许家公子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小人师兄前来之时,不是被商老爷您挡在了门外,想必是师兄觉得没脸登门,这才没有随我家老爷一并前来。”
商睿华拍了拍脑门,露出极为懊悔的神色。
他对玉麟龙拱了拱手,又偷偷眨了眨眼向瓷白露出讨好的意味,道:“是睿华管教无方,前日我家门子并未禀告说是玉家来人,这才没让他进门,真是罪过。睿华在这里,给玉老板陪个不是。”
李笑盈也是趋步向前,同商睿华一起赔礼,尽显主母风范。
商睿华旋即又道:“此事仅凭沈三一家之言,玉老板便寻上门来,实在不妥。”
“那牛庄儿带人闹事,难道还是沈三授意不成?”
“这也好办,信不在,写信的却在。你我现在便去许家,亲自同许志平对峙,可否?”
玉麟龙一抖袍袖,道:“许家若同你事先串供,合起来矢口否认,玉某又能如何呢?”
商睿华闻言,心中料定玉麟龙是怎麽也不会相信他了,顿感失望之下也是生出几分火气。
“玉老板这样说,就是一口断定睿华要图谋玉家窑了。既然如此,玉老板今日上门,是来索赔还是要闹事呢?”“睿华知道,玉家的日子不大好过,只是睿华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人麽?”
玉麟龙还未答话,瓷白已是忍不住了。
“商睿华,你这是甚么意思!”
商睿华被喊地一惊,没想到瓷白今日以一个下人的身份,竟然直呼其名。旁边可立着一只母老虎呐!
果然,李笑盈瞪了瓷白一眼,然后对玉麟龙道:“玉老板,您家里的下人,似乎很是无礼呀。”
玉麟龙眼珠儿一转,故意将桌上的茶盏一拍,起身道:“商家如此作为,还指望我玉家上下,有礼麽?玉家窑的事,是玉某亲眼所见,若非玉某还有几分本事,那****这乖徒便要被许家的打手打死。今日我来,本就是来讨个说法,你商家若真想要这玉家窑,就拿出能让玉某心甘情愿的条件来,否则,玉家窑,断不拱手相送。只是没想到,堂堂商家,竟也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如此没有担当之行径,许家也是瞎了眼了!哼,告辞!”
说罢,玉麟龙大袖一卷,便领着扁着小嘴瞪着李笑盈的瓷白走了。
商睿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朝后跌了几步,坐到了座位上。
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摸向自己的茶盏,触手一片冰凉。
原来,茶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