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商家送完拜帖,瓷白有些意兴阑珊。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送拜帖的时候,瓷白心里有一丝丝渴望,渴望见到商睿华本人。或许,她是想当面质问他;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更深层次的原因,瓷白不敢也不愿去想。
爱上仇家这四个字眼,她不知道在多少话本小说里见过。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大家小姐用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消遣文字,不曾想,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呸呸呸!
自己哪有爱上仇家?
不过转念一想,商睿华不过是想图谋她家产业,也未必真成了仇家。
这般自我安慰一番,瓷白心里好受了不少。可瓷白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以前商玉两家可以说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眼下却要占了商家的道,那就不是轻易令人接受的事儿了。
除非将玉家窑当成自个的嫁妆……
瓷白玉脸一红,发现自己越想越离谱了。
就算是个平妻……
呸!呸!呸!
绾绾说那商家夫人李笑盈可不是轻与之人,将商睿华治地服服帖帖的,至今都不敢纳小妾。李笑盈是江南来的闺秀,言谈举止在巴蜀这块,算是一等一的大家之女。
其父李由之是个进士身,正德年间便被发到永川来当知县,并不能说他便是个小户人家。相反,李家在应天府,听说也是说得上话的大族。
想到这,瓷白又是一阵黯然。
她瞧见青石街道上有一粒小石子,便用脚随意地一踢,想将那千愁万绪都随着这颗石子踢到九霄云外。
好巧不巧,这粒石子没有飞到九霄云外,也没有踢到人,却正好踢到了某只正往富人区牌楼出去的一只马的马屁股上。
好死不死离着马儿出马粪的地方很近。
好死不死马上还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
只听马儿嘶鸣一声,像是被羞辱了一般前蹄高跃。马上的公子又是个初学骑马的少年,登时便双手脱了缰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马儿打了个响鼻,抖了抖脖子,顺溜的鬃毛抖得像个得意的公鸡。
“哎哟喂!你这畜生养的畜牲,竟敢摔了本公子!”
那少年公子生的不差,面如满月,微透红光,一看便是个世家子弟。可他的表现可就显得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他一边哀嚎一边破口大骂,接着在家奴的搀扶下揉着屁股站了起来。
“哎哟哟哟哟,轻点轻点!”
家奴帮这少年揉屁股,少年连喊数声轻点之后还觉疼痛,终于还是忍不住拍向那家奴的脑袋,“你他娘是不是聋了,没听见本公子说轻点嘛?”
家丁脖子一缩,居然神奇地躲过了。
少年登时瞪大了眼珠儿,跟个铜铃似的,“哇塞塞,你他娘还敢躲?”
他猛地一踹,将家奴踹出老远。
且说那家奴滚了几圈,腆着脸又爬了回来,这一爬,手掌正好压在了马屁股下的那粒石子下,顿时高叫道:“公子,这是有人暗算呐!”
这声音喊得撕心裂肺,似有莫大冤屈。少年被这嚎叫感染,眼角居然也是微微湿润,他揉了揉屁股,一抹眼泪,四处转头观察,叫道:“谁?谁敢暗算本公子,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生怕撞上少年的目光。
瓷白在不远处看了好久,听这一声喊,顿时心虚地转过身子。
就只听背后,那少年似乎在朝她这边喊:“你!就是你!我看到了!!!”
瓷白心中猛跳,就只见一道香风吹过,那少年指着手指从她身边快速经过,然后径直走到路边一个墙角,破口大骂:“你这小乞儿,心思真也毒辣,本公子骑个马儿,你还要暗算,难怪做了乞儿!”
只有九岁的小乞丐微张着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呀呀呀,你还敢同本公子装傻?”
少年捋了捋袖管,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臂,看上去竟跟瓷白一般白皙。他指着乞儿,怒道:“赶快磕头道歉,否则本公子不客气啦!”
小乞儿似乎刚听懂少年的话,黝黑的脸颊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露出几分恐惧。
瓷白心中不忍,叫道:“喂,你这人怎这般无趣,将这事栽到一个小乞儿身上,还要不要脸!”
少年猛地转身。
待他看清冲他叫唤的是一位同他家奴一般打扮的小子,登时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他冲到瓷白面前,盯着瓷白上看下看,最看右看,接着怒道:“娘娘腔,你说谁?”
瓷白闻言一滞。
“你……你说谁是娘娘腔?”
“我说你!”少年得意洋洋地绕着瓷白走了一圈,然后摸着下巴装作大人道:“本公子看你定是哪家公子的贴身伴当,说不定呐,诶嘿嘿,难怪这么狂妄,原来是攀了高枝的。说,你是谁家的下人,敢同本公子撒野?”
瓷白被少年的笑容弄得一阵恶寒,她听不懂少年说什么,却心思一转,叉腰道:“我是商家的,你又是谁?”
听到商家二字,少年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异色,只不过他仍旧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前后摆动着肩膀笑道:“听好了!本公子乃是许家的三公子,许高阳!”
许家!
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瓷白为刚才的小机灵感到一阵得意,她故作迟疑道:“许高阳是谁,没听过。”
“你……”
许高阳连连摇头,露出悲悯之色,“无知小儿,懒得跟你计较。你说方才不是那小乞儿干的,那是谁干的?”
瓷白差点被许高阳的表情逗笑了,她双手叉腰,昂然道:“我干的!”
此话一出,许高阳登时也张了张嘴,他身后的那个家奴,此时还趴在地上,更是张着嘴像个狗儿一般。
“你……你一个商家的下人,敢对本公子下手?”
许高阳瞪圆了眼睛,配上他那圆圆的脸蛋,十分好笑。
瓷白压着声音笑了几声,道:“我可没对公子下手,我只是不小心踢到了马身上。”
许高阳下意识地揉了揉屁股,又回头看了看那只呆马,接着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最后化为忿怒,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你……你骂本公子是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