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道:“贫道奉掌门人之命在此恭候步公子。”
“哦,好……”步小布上下打量起面前的青衫剑客,要说像道士,他更像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人。“借问……”步小布也不管自己用的词是否准确:“唔……你们掌门是哪位?”
杨凡并未在意对方的莽撞,自己已经报出名号,对方即便孤漏寡闻,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犯了江湖的忌讳。但之前就听得掌门人嘱咐,步公子行事乖张,不可以常理论之,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掌门人称天机道人”,杨凡微微一颔首,“还有一个身份——天下第一剑言津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言津善”,步小布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他记得,是带他们去燕国那位,官位高,武功高,看来江湖地位也高,还是掌门,这就要把林潇白比下去啦。
“你们掌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要说不可思议,没什么比这个离奇的。
“贫道日前接掌门人飞鸽传书,信上说步公子会在鉴游山庄出现,吩咐贫道务必接应。”
“这里就是鉴游山庄?”步小布四周张望,看这破败的园子:“这是韩王的地方?”
杨凡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步公子谨言,此处已是齐国地界。”
步小布小心地点点头,似乎身边围满要抓他的人似的。话说到底,他又不算什么人物,要不是和林潇白一起,又怎么会被抓来抓去、杀来杀去的?
诶呀,被这道士岔开了话题,我明明在问言津善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步小布有些自责地摇了摇头。四月二十八日,言津善楚国求和,他想起了李映雪读的《编年纪》。
步小布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噪子,一本正经地问道:“贵掌门在郢都?”
杨凡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或许觉得如此有些失礼,随即躬身行礼道:“正是。”
“今日可是四月二十八日?”一般来说,使节出使一定轰轰烈烈,他国的高位领导会认真出迎,步小布刚做过燕国四皇子,甚有体会。所以言津善不去郢都还好,去了,就是个外交新闻。
“今日才为二十七日”,杨凡答道。
“二十七?”步小布没有深追这个时刻的问题:“贵掌让你带我去郢都吗?”
“掌门吩咐接应,步公子想去哪里,贫道都随驾保护。”
这不就多了个保镖?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有他正好。虽然搞不懂言津善的突然安排,但既然摆在面上是好意,就要大大方方地接受。
“好,就去郢都。”游山玩水的念头在步小布心里一闪而过,他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李映雪,而他莫明地坚信林潇白与同桌的必然联系。
从鉴游山庄往郢都需行一条名为毓流道的羊肠小道,步小布回头看了眼锈迹斑斑的匾,四字之中只识得“山”,六书造字,象形本就如画,好认。步小布虽跟着林潇白学了一阵篆书,可文字各地皆异,以他的知识储备想要发生知识迁移本来就是难事,而林潇白教的更像是秦篆。
杨凡来接步小布是有过准备的,马匹干粮都是两份。步小布很喜欢骑马,刚穿越来时他就在骑术上表现出天分。
毓流道入口宽阔,地面较为平坦,骑马也不觉什么。过了两个时辰,天暗沉下来,杨凡原地扎起了营帐。
“此处夜行危险”,杨凡一边打开帐子一边对步小布说:“好在这绝壁山谷气候奇诡,夜间不冷,睡上一晚也无妨。”
步小布暗暗咒骂起杨凡,早知道晚上要搭帐篷露宿山头,还不如在客栈里住一晚,天亮起行。不过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去郢都的愿望表现得强烈,杨凡才会觉得现在要出发吧。
“自己的意思要表达清楚,才不会引起别人不必要的误会。”小步的妈妈一直这样叮嘱,但他不放在心上,他总嫌妈妈啰嗦。
“杨道长,你说这毓流道为什么叫毓流道呢?”步小布靠着火堆慢慢掰着杨凡递给他的饼,不好吃,太硬。看着跳动的火星他发现古人野外生火除了取暖外也为了照明,电视剧实在肤浅,男男女女围在火边瑟瑟发抖到底是什么鬼?“瑟瑟发抖”?步小布奇特的自豪感又在心中膨胀开来,自己如果回去写作文,靠着“出口成章”的本事,70以上的分数不成问题。
杨凡想给步小布说明毓流道的渊源,看他傻乎乎地笑,犹豫是否要打搅,但还是打搅了:“此道现连通齐楚两国,五百多里,按路况骑马走最快要三天才能到楚国。”
听到杨凡的介绍,步小布立刻收回笑容,用了自己上课听讲的态度,他喜欢听故事。
杨凡见他改换坐姿认真起来,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从前此处流淌着山溪,溪旁丛生着不知名的草与木。据说附近住着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阿桑。阿桑每天都到溪边打水,一天,他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坐在溪边流眼泪。你怎么了?阿桑问。女孩儿说自己的珍珠掉水里,找不回来了。溪水很清却流得快而且很深,望下去没有珍珠的影子。找不到我就不能回家了,女孩儿一直哭。阿桑说,我帮你找。说完一头栽进了溪水里。别去,女孩儿叫道,她急得眼泪都不流了。阿桑打小长在水里,不怕水,在水里能憋很长的气,往礁石的地方游去,他看见闪闪发亮的东西,是珍珠。但阿桑在水里太久了,胸腔里已经没有气了,他喘不过来,也没力气游上去。他想抬头最后看一眼水面,水面竟然亮了起来,还离他越来越近。阿桑挣扎着用仅剩的力气奋力往上游,不敢奢望,他的头冲出了水面。”
“等等,你说的是爱情故事吗?”步小布打断道,杨凡的故事让他确定了两点:第一,这个朝代不是所有人说话都像林潇白那帮人一样文绉绉的,也有杨凡这种朴实汉子。第二,不论古今,不论架空,劳动人民的脑回路都单纯得可爱,步小布想起小时候哄他睡觉的外婆也爱讲故事——“然后呢?”“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了。”“没意思……”每个故事结局都一样,久而久之,一听外婆的声音,他就打哈欠——成功地被哄入睡,或许这才是目的。
“爱情故事?”杨凡重复了遍,仿佛步小布说得不清楚似的。
“阿桑和女孩儿结婚……唔……成亲了,生了很多孩子。”
“不是这种故事”,杨凡斩钉截铁地回答。
天边已挂上了星斗,杨凡继续说他的故事:“阿桑爬上岸,看到女孩儿还在原地,便把珍珠递给了她。他正在纳闷溪水怎么越来越浅,女孩儿说自己的眼泪是这条毓溪的水,想把溪水哭干找珍珠。阿桑说珠子找到就不用哭了。女孩儿走了,她还是哭得太多了,哭掉了一大半的水,过了一百年,水干了,变路了,这就是毓流道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