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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谁在痴痴南望,谁又郁郁寡欢

其实目盲女子本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可碍于某个死瘸子常年唤她为“兰花”,时间一长,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本名叫什么。

在雨夜中如无头苍蝇般一路疾行,第二天晌午雨过天晴时,这个原名叫做芷汀兰的贫民女子终于停了下来,此时正靠着一棵野树闭目歇息。

在她背上享受了一夜软~玉~温~香的死瘸子倒是精力充沛得很,满脸从未有过的兴奋笑意,正兴冲冲站在前方路口考虑着接下来的路线。

目盲女子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双手在身上摸索一番,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抹懊恼之色,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糟了!我们攒了四年的银钱全给丢了!”

从朝歌城这座巨大牢笼逃出来的年轻瘸子屁颠颠跑了过来,见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怔过后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豪气道:“等咱们回到荆楚,还缺那几袋碎银子?你可别拿本世子不当贵人啊!”

目盲女子起身四下搜索一番,直到确定是真给丢了之后,才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你都十年没回去了,谁知道别人还认不认你这个世子殿下。你那个庶弟,如今可是名动朝野,你能争得过他?”

李木鱼楞在原地。

顿了顿后,目盲女子忽然转头望向一边,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还是个瞎子,去了陌生地方连出行都难…你要是真打算回去争夺嗣位,将来做大胤王朝的异姓王,那我把你送回荆楚后,就自己回来伺机找那些人替我爹娘报仇。”

李木鱼看着她微微颤动的双肩,微微一笑,自嘲道:“你看像我这样只知道喝花酒逛楼子、拍胸脯说狠话的草包废物,夺嗣能有那么容易?再说了,瞎子和瘸子最是般配,谁离了谁都不行。今番回去,带你祭拜过我娘,等我替她讨完债,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目盲女子回过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真不想继承王位?”

李木鱼回答干脆,痛快道:“不想!”

目盲女子嗤笑一声,转身就朝前走去。

李木鱼无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恰在此时,有一辆驴车从后面泥泞道路上驶了过来,李木鱼赶紧瘸着腿急走几步拉住目盲女子,紧接着就挡在道上,伸手拦停了驴车。

驾着一车柴禾的乡野汉子一脸警惕地瞪着两人,琢磨片刻,忽然抄起一把柴刀跳了下来。

正满脸深情哄着某人的李木鱼吓了一跳,赶紧丢掉手中满是豁口的长刀,觍着脸道:“误会、误会!大哥,我俩是朝歌城土生土长的良民,因昨儿个暴雨而迷路,还望大哥打个商量,载我们去最近一座城就是。”

那糙汉子一脸狐疑,李木鱼忙又从怀里掏出昨夜刚领的一袋银钱,嬉皮笑脸着摸出一锭就递了过去。

却见目盲女子勃然大怒,一时更没了好脸色。李木鱼两边赔笑,使出浑身解数才将她给哄上了车,低声道:“有钱能使磨推鬼,眼下可是亡命途中,你在意这一二两银子做什么?等到回了荆楚,我…我给你二十两!”

目盲女子呸了一声,再也懒得理他。

李木鱼咬牙道:“黄金!”

目盲女子脸色稍缓,却忽觉手心被某人挠了几下。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握住那柄通体火红的长剑。

李木鱼伸个懒腰,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山路,忽然说道:“今趟怕是要误了差事,也不知太子殿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驾车的汉子身子登时一震,李木鱼看在眼里,当即确定只是个见财起意的乡野盗匪,心底长松口气之时,双手毫不迟疑地伸进衣袖,紧握住那深藏在内的两支袖刀。

却在此时,就听一阵凄厉风响,动了歪念的驾车汉子闷~哼一声,身子后仰着跌下车去。再去看时,只见一支弩箭狠狠钉进了他脑门,空留在外的箭身正嗡嗡发颤。

李木鱼倏然一惊,喊了声“扯呼!”,当即就跳下车去。目盲女子紧随其后,可刚下车弯起腰来,忽闻一阵马踏奔雷声连绵而来。

雨后山道上,数百名持弩骑兵出现在百步开外,不待临近,先就是一轮攒射,霎时箭矢如雨,铺天盖地。

“你们疯啦?不抓活口吗!”李木鱼破口大骂了声,想也不想就拉着目盲女子离开了作屏障的驴车,紧接着动作娴熟地趴在后者背上,急道:“跑跑跑!”

二人顿时暴露在空地上,可目盲女子步履如飞,双~腿轻敏而迅捷,刹那间就冲出三五丈外,有惊无险逃过了铺天箭雨。

未待箭矢落地,数百名骑兵就已齐齐弃弩换刀,策马冲锋,瞬时间就让过了那辆满是弩箭的驴车。

当机立断冒着箭雨提前冲出来的李木鱼来不及将心放回肚子里,就见前方又出现了道身影。

那人身姿颀长,一袭红袍鲜如血,孤身走在泥泞之中却片点水渍都不沾,后背着一套紫檀木剑匣,腰间居然又另悬着两剑。待离得稍近之时,才发现她姿容脱俗,竟是位美娇~娘。

李木鱼顿时咽了口气,急急拍着目盲女子肩膀,叫道:“停停停!向旁边跑,前面那风范,瞧着比后面更恐怖啊!”

二人当即冲进山道边的密林之中,可行不多远,又听山林间一阵风吹树叶声,竟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李木鱼头皮发麻,伸手就捂住了目盲女子耳朵,自顾强撑间,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风动,下意识转头,就见一道乌黑影子掀起树叶无数,迅疾冲了过来。

李木鱼心下发狠,腾手就抽~出锋锐袖刀刺了过去。可因动作太过剧烈,目盲女子脚下一个不稳,两人顿时齐齐摔倒在地。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使得身后那道乌黑影子来不及止步,竟然直接从二人身上飞掠了过去。

李木鱼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看也不看目盲女子一眼。他双手各握一支袖刀,后退出几步后微微弓着身子,双眼死死地盯着正前方。

“殿下,您如此行~事…”十多步外,那道人影慢慢转过了身,他体魄雄浑,眼帘微垂,看着就像是一头打盹的猛虎,“可让卑职难辞其咎啊。”

“纪大人…”李木鱼咧嘴干笑了声。原来来人正是坐镇鸿胪寺的草莽武夫,因昨夜突然离去,才使得他李木鱼坚定决心冲杀了出来。

纪姓男子却没有立即动手。他皱了皱眉,转头望着山林外,神色间一时显得极为凝重。

李木鱼忽然眨了眨眼睛,向后退出一步。

这一举动立即就激怒了正蓄势防备强敌的纪姓男子,就见他一步横移,掠过地上的目盲女子,瞬时间就出现在李木鱼身前一尺之地。

可李木鱼却出乎意料并没有以袖刀相刺,他双臂抱胸护住要害,一脚猛然蹬地,竟是连攻击都没就直接一个后跳躲开。

根本没打算出手的纪姓男子冷笑了声,却见那草包瘸子一屁~股摔在地上,不待起身就扯开嗓子猛喊着:“乾一一,杀!”

话音未落之际,目盲女子倏然出剑,剑锋贴着地面,径直砍向纪姓男子刚落地不久的双~腿。可后者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一脚猛然抬起,直接将那柄赤红剑身踩进湿土落叶之中,任目盲女子百般用力,剑身纹丝不动。

“哈?”李木鱼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赔笑道:“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纪姓男子理都不理,他转过身,那双微垂的眼帘忽然睁开,气势为之一涨,如狼似虎。

山林外围响起一阵沙沙声。

就见那一身出尘气的红袍女子脸色清淡,踩着地面积叶缓缓入了林间。

纪姓男子面无表情,蓄势待发。

身背剑匣又另悬佩剑的女子像是感觉不到林中涌动的杀机一般,自顾自抬脚前行,双方间距很快就越来越短。

纪姓男子猛然提气,就见一阵风动,由山林正中向四周扩散,掀起地面落叶无数。

一气流转间,遍地落叶悬浮虚空,颤颤作响。

李木鱼一时只觉周遭景物渐渐扭曲,身上衣袖无风自动。而那位坐镇鸿胪寺的武夫却并没有就此停歇,一气不止,方圆十多丈内的大树都开始微微摇晃了起来。

落花飞叶,杀机凛然。

前行中的红袍女子终于停了下来。她脸色清淡如初,伸手解下腰间佩剑,往那地面轻轻一搁。

剑鞘落地。

漫天飞叶像是忽然间承载了千钧重力一般,一阵沙沙声后,化作了纷扬碎末。

纪姓男子双肩一震,面上瞬间涌上一抹潮~红。

红袍女子拄剑而立,像是没看到那名体魄雄浑如虎似狼的男子趁机换气一样。她轻轻抬眼,那双美眸秋波流转,可对周遭事物却无动于衷到了极点。

先前那番点到即止的暗战中吃了个闷亏的纪姓男子,见她如此姿态,却并没有如初入江湖心高气傲的雏儿一样勃然大怒,他心中暗喜,短暂之内就换了口气,将体魄心境调整到了巅峰。

红袍女子嘴角弯起一抹清浅笑意,似是一直在等待他的最强手,察觉到对面那位气机攀升到极致之后,她忽然间动了。

就见那道颀长身姿重重前踏一步,随即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悍然拔剑。

山林间动静急转,先前那漫天纷纷扬扬的碎末悬浮虚空,一动不动。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一支半出鞘的长剑,和那轻微却唯一的金鸣之声。

“祁山剑庐?!”纪姓男子骇然失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磅礴剑意,这位在朝歌城内备受尊崇的武夫想也不想就转身后掠。

剑未全出,剑意就已退敌百丈。

红袍女子拔剑手腕仍在上撩之际,却忽然一滞,紧接着就见她不待剑身全部出鞘、不顾满鞘汹涌而出的剑意,握剑手腕猛地下按,

一时之间,出鞘的和未出鞘的剑气被这一式收剑尽数斩碎,磅礴剑意瞬间变得絮乱而狂暴,从李木鱼和目盲女子之间一冲而过,带起一道三尺多深的长长泥沟,直追仓皇后掠的纪姓男子。

红袍女子收起剑,立刻就自顾闭目凝神,似乎刚刚那出人意料的收剑式只是临时起意,此时正在感悟剑术心得。

惊魂未定的李木鱼见她背着名贵剑匣,方才所用的只不过是腰间两柄普通佩剑中的一柄,自知是未尽全力。心下骇然,当即就拉着目盲女子悄悄朝密林中走去,可就在此时听闻数里之外一声惨呼,听声音却正是之前那风一样逃跑的纪姓男子。

李木鱼下意识回头,正见那位一记收剑式后,就不管不顾闭目沉思,想来是早知道结果的红袍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

满地狼藉,她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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