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豆儿等英铎回家,从太阳斜睨着琵琶镇,一直等到日头当顶,从日头当顶,再等到偏西,眼看太阳就要从崦嵫山上沉下去了,她再也等不住了,便连窜带跑,来到了龙门阵茶馆,推开茶馆的大门,里面空空荡荡一片。茶馆里的桌子椅子凳子被弄得东倒西歪,店小二也没有了踪影。醒豆儿对着空房子大声叫道:“英铎——”
她连叫了三声,她的声音在空屋里一次次回荡,然后是一片死寂。在这些回音里,醒豆儿浑身开始发软。她拖着身子走到大街上,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她只好贴着街上的墙脚走,不时让手撑在墙壁上,以获得一些走路的力量。醒豆儿走到琵琶镇中央时,天就黑定了。镇上点煤油灯的人家不多,醒豆儿感觉黑暗像风一样,在围着她旋转。她弄不清自己的铺子在什么方向了,只好朝有光亮的地方摸索过去。此时,醒豆儿开始怀念起紫草坪来,她从来就没觉得,琵琶镇像今天这么黑暗。她觉得,此时,整个琵琶镇简直成了黑暗的府第,而且这些黑暗让她开始眩晕了,突然,她一脚踩到一个柔软物上面,吓得醒豆儿一跤倒在地上,没想到那个柔软物却一边哈哈地笑,一边呻吟起来。
“谁?”醒豆儿惊魂未定地问。
“大姐,你可真会踩呀,上不踩,下不踩,正好踩在我的刀伤上,哎哟,疼死我了。”柔软物从地上坐起来,醒豆儿听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便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醒豆儿姐姐呀,你说这黑灯瞎火的,在这露天街上睡大觉的,除了我还有谁?”
醒豆儿听出是小光棍赖子的声音,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小赖子,你不是跟赤卫队走掉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赖子说:“我的姐姐呀,你以为我真会像赵老大一样傻呵,跟着杨老四去送死,我可不干哩。小赖子只想娶一个像姐姐这样的好媳妇过安心日子。”
醒豆儿一把拧着小赖子的耳朵,说:“好你个小赖子,竟然当了逃兵,你可真行呀。快说说,你身上的刀口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你英铎大哥没有?”
小赖子说:“早上,三脚猫的兵把我从马立雪的猪圈里抓住了。带到茶馆厢房,见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刀子顶在了我的脊梁骨上,让我说赤卫队是怎么从镇上逃出去的。我咬着牙一直不说。和他们打诳子,打了个把钟头,预计赤卫队逃得没有影子了,我才告诉三脚猫实情。没想到,这个狗东西,我告诉了他真相,他竟然还在我背上划了一刀,然后把我扔到了茶馆外面,把我的腿子也摔破了。”
醒豆儿说:“好呀,小赖子,你不仅当了逃兵,还当了叛徒,你可真行呀。要是赤卫队打回了,不杀你的头才会怪呢。”
小赖子说:“姐姐,我最怕死了,你可不要吓我哟。”
醒豆儿说:“吓你?我这时哪有心思吓你,快告诉我,你看到英铎没有?”
小赖子说:“听说赤卫队逃掉了,三脚猫就带着英铎,一起回鸡山县城了。说不定,三脚猫现在正给英铎哥哥安排了神仙过的日子呢。”
醒豆儿说:“瞎说,小赖子,你再神侃我就打烂你的嘴。我问你,三脚猫对英铎没怎么样吧?”
小赖子说:“没有,看样子三脚猫对英铎哥已经够客气了。”
听了小赖子的话,醒豆儿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啦,这个该死的三脚猫,肚子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此时,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又一次向自己身上逼来了。